forcode想看的


forcode看过的


新技术
新趋势
奇思妙想
科学探索
科幻奇幻
资料搜集
网络研究
统计定量
社会学研究
书摘读后感
数码网络
软件评测
数据指标
实用信息
有趣的东西
房地产
网络赚钱
投资创业
新闻评论
网站经营
电影八卦
美景美人
人物朋友
情感回忆梦
forcode生活

2006-01-19

今天新搜集制作的经典科幻小说手机电子书

 深渊上的火(英)(s40电子书)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下午4时39分
-- [link] 欢迎访问:《奇想录》
阅读更多 »       1条帖子中 1条新  - 1 个作者

 《真名实姓》和《深渊上的火》英文txt全文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下午4时36分
-- [link] 欢迎访问:《奇想录》
阅读更多 »       1条帖子中 1条新  - 1 个作者

 银河系漫游指南(小说)全文(txt+s40电子书)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下午1时05分
-- [link] 欢迎访问:《奇想录》
阅读更多 »       1 帖子 -1 个作者

 六道众生 何夕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下午12时48分
瀚海星云 -- PopSciFic精华区文章阅读 ------------------------------­------------------------------­-------------------- 发信人: wolfgang (狂云), 信区: PopSciFic 标 题: 六道众生 何夕 发信站: 瀚海星云 (2002年12月06日12:19:19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六道众生 何夕
阅读更多 »       1 帖子 -1 个作者

 计算上帝(英)(txt+s40电子书).rar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下午12时42分
计算上帝(英)(txt+s40电子书).rar
阅读更多 »       1 帖子 -1 个作者

 全频带阻塞干扰中国版 刘慈欣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下午12时34分
发信人: wolfgang (狂云), 信区: PopSciFic 标 题: 全频带阻塞干扰中国版 刘慈欣 发信站: 瀚海星云 (2002年12月06日13:58:54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全频带阻塞干扰 刘慈欣 在战场电磁干扰形式选择上,本手册主张采用对某一特定频率或信道­所进行的瞄准式干
阅读更多 »       1 帖子 -1 个作者

 《安德的游戏》(txt+s40电子书)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下午12时18分
-- [link] 欢迎访问:《奇想录》
阅读更多 »       1 帖子 -1 个作者

 (转)高塔下的小镇 刘维佳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上午11时46分

阅读更多 »       1 帖子 -1 个作者

 推荐一个看科幻名著全文的好地方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上午11时43分
推荐一个看科幻名著全文的好地方, <[link]> 中科大瀚海星云bbs科幻版精华区, < [link]> 我的完全版的《沙丘》,中英文完全版的《天渊》, < [link]>
阅读更多 »       3条帖子中 2条新  - 2 个作者

 小说写作常识
奇想录 forcode - 1月19日 上午11时39分
[转帖]小说写作常识(1) 很多人对自己堆堆字还是满有兴趣的,所以转几张帖子给大家参考。 这是对小说手法的普遍类常识,并不完全针对科幻小说,细微处请读­者自己品鉴 (1)小说描写四忌 请记住爱勒莫·雷纳德的金玉良言:"我总是力图去掉那些读者会跳­过去的内
阅读更多 »       1 帖子 -1 个作者

旧的主题 »  


--
http://www.forcode.net
欢迎访问:《奇想录》

Re: [forcode] 推荐一个看科幻名著全文的好地方

非常感谢lulu,很不错。

On 1/19/06, lulu <lunarfair@gmail.com> wrote:

我也来推荐一些地方:

北大未名的bbs科幻精华区:http://bbs.pku.edu.cn/cgi-bin/bbs0an?path=/groups/GROUP_5/ScienceFiction/D5198439D  ,中文外文科幻都有,分类很细。

水木清华bbs科幻精华区:http://bbs.tsinghua.edu.cn/bbs0an.php?path=%2Fgroups%2Fliteral.faq%2FSF%2Fmingjiamingzuo  ,中外小说都有。特别是,里面有早期中国作家的科学幻想作品(分为清末与民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SCIFI.comhttp://www.scifi.com/ ,SCIFI.com作为从网络上发表原创科幻的集中地,发表的小说曾经获得过三个雨果奖,四个星云奖,以及一个世界幻想小说大奖(world fantansy award)等等等等。现在虽然已经不再更新,但其书库仍然可以访问,有比较新的科幻短篇小说。

Free Speculative Fiction Onlinehttp://www.freesfonline.de/index.html ,也提供许多科幻小说的浏览网址,其中虽然大部分文章链接指向SCIFI,但是也有一些别的地方的,比如特德·蒋的《Understand》。该网站的RSS链接为: http://www.freesfonline.de/rssfeed.xml

最后一个,飞客行幻想站http://www.sfworld.cn/ ,内容精致丰富,随时更新,提供中文小说和外文小说的网络翻译版,质量很高。不过大家可能都知道了,:)

飞客行最新十篇:

另外,好像在吴岩的个人站上,也提供一些外文科幻小说的链接,其中包括阿西莫夫和凡尔纳等等。

----- 收到以下来信内容 -----
发件人: forcode(奇想录)
收件人: forcode,msn blog,我的G邮箱woodphone,我的独立ftp_blog,邮件更新pdx
时  间: 2006-01-19, 11:43:57
主  题: [forcode] 推荐一个看科幻名著全文的好地方



--
http://www.forcode.net
欢迎访问:《奇想录》

六道众生 何夕

瀚海星云 -- PopSciFic精华区文章阅读
--------------------------------------------------------------------------------
 发信人: wolfgang (狂云), 信区: PopSciFic
标  题: 六道众生 何夕
发信站: 瀚海星云 (2002年12月06日12:19:19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六道众生

何夕

                           (引子)

    厨房闹鬼的说法是由何夕传出来的。
    何夕当时才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他们全家都住在檀木街十号的一幢老式房子里。那天
夜里他懵懵东东地溜到厨房里想找点吃的东西,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鬼。准确地说是
个飘在半空中的忽隐忽现的人形影子,两腿一抬一抬的朝着天花板的角上走去,就象是在
上楼梯。何夕当时简直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认为自己
在做梦。等他用力咬了咬舌头并很真切地感到了疼痛时那个影子已经如同穿越了墙壁般消
失不见了,于是何夕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发出了惨叫。
    家人们开始并不相信何夕的说法,他们认为这个孩子准是在搞什么恶作剧。但后来何
夕不断说看到了类似的场景,也是那种人形的看不清面目的影子,仿佛厨房里真有一具看
不见的楼梯,而那些影子就在那里晃动着,两腿一抬一抬地走,有时是朝上,有时是朝下
。有时甚至会有不止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具并不存在的楼梯上,它们盘桓逗留的
时间一般都不长,和人们通常在楼梯上停留的时间差不多。人们怜悯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孩
子越来越深地陷入到恐惧之中,他整天都用那种惊恐的眼神四处观望,就像是随时都准备
着应付突如其来的灾难。尽管别的人从来就看不到何夕描述的怪事,但这样的日子使得每
个人都感到难受。于是两个月后何夕全家就搬走了,他们一路走一路冒着被罚款的巨大危
险燃放古老的鞭炮。几年之后,何夕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有
一天傍晚他出于某种无法说清的原因又回到檀木街十号,来到他以前的家。但是他只驻足
了几分钟便逃也似地离去。
    何夕看到在厨房上方的虚空里有一些影子正顺着一具不存在的楼梯上上下下。

                             (一)

    很普通的一天,很凉爽的天气,在这个季节里这是常有的事。大约在凌晨三点钟的时
候何夕就再也睡不着了。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帘,一股清新的空气透了进来。但是何夕的感
觉并不像天气这么好,他感到隐隐的头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就像是有人用绳子在使劲地
牵扯。他想起了昨晚的梦境,那具奇怪的隐形楼梯,以及那些两腿一抬一抬地走动的影子
。多少年了,也许有二十年了吧,那个梦,还有梦里的影子就时常地伴着他。他不管用了
什么方法——比方说拼命大叫或者是用力打自己耳光——都不能从梦魇中挣脱出来。他只
好充满恐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观赏影子们奇异的步态,并且很真切地感受自己"咚咚"
的心跳声。
    但是昨天的梦有点不同,何夕看到了别的东西。当然,这肯定来自他当年的目睹,可
能由于极度的害怕以及当初只是一瞥而过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他都没能想起这样东西,只是
到了昨夜的梦里他才又重见到了这样东西,如同催眠能唤醒人们失去的记忆一样。当他在
梦里重见到它的时候简直要大声叫起来,他立刻想到这个被他遗忘了的东西可能正是整个
事件里唯一的线索。那是一个徽记,就像是T恤衫上的标记一样,印在曾经出现过的某个影
子身上。徵记看上去是黑色的,内容是一串带有书法意味的中国文字:枫叶刀市。这无疑
是一个地名,但是何夕想不起有什么地方叫这个名字。
    何夕打开电脑,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对所有华语地区进行了地名检索。在做着这一切
的时候何夕按捺不住地感到紧张。许多年来由于那件事,在家人的眼里何夕不是一个很健
康的人,尽管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嫌弃他。何夕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正常的,但他自己也不明
白为什么只有自己才看得到那些影子。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家人都非常小心地保守着这
个秘密,但还是有一些传言从一个街区飘到另一个街区。当何夕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他会很
真切地感到有一些手指在自己的背脊上爬来爬去,每当这种时候何夕的心里就会升起莫名
的伤悲,他甚至会猛地回过头去大声喊道"它们就在那儿,只是你们没看到",一般来说
,他的这个举动要么换回一片沉静要么换回一片嘲笑。
    当然,还有琴,那个眼睛很大额前梳着宽宽的流海的姑娘。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何夕
的心里滚过一阵绞痛。她离开了,何夕想,她说她并不在乎他的那些奇怪的想像但却无法
漠视旁人的那种目光,她是这么说的吧......那天的天气好极了,秋天的树叶漫空飘洒,
真是一个适合离别的日子。有一片黄叶沾在了琴穿的紫色毛衣上,看上去就像是特意作出
来的一件装饰。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真是美极了,令人一生难忘。
     检索结束了,但是结果令人失望,电脑显示这个地名是不存在的。不仅没有什么"枫
叶刀市",就连与它名称相似的城市也是不存在的。
    何夕点燃一支烟,然后非常急促地把它吸完。他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城市它
应该存在,他明明看到了它的名字。它肯定就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由于海市蜃楼或是别的
什么很普通的原因使得何夕看到了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人,一定是的,何夕有些发狠地想
,我是正常的,和别人一样正常,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但是,那座城市究竟在什么地方
,那座枫叶刀市。

                             (二)

    天亮之后何夕没有去上班,他开始在电脑上写一封信,大意是向每一位收到这封信的
人询问关于枫叶刀市的任何线索,同时希望他们能够把这封信发给另外一些他们认识的人
。同时何夕还在多处电子公告牌上发出了询问信息。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何夕有种如释重负
的感觉,他坚信自己能够达到目的。
    何夕曾经设想过那封信会招致的各种后果,但他从没有想到那封信竟然会招来警察。
发出信后的第二天下午有二十名武装到牙齿根部的警察冲进了何夕的办公室,以涉嫌危害
公共安全的罪名带走了他。当何夕眼前蒙着的黑布被除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完
全陌生的环境之中。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装饰相当豪华,但同时也相当有品位。何夕正
想仔细探究一番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来人是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衣着样式考究做工精良,目光中显露出只有地位尊贵者
才具有的非凡气度,整个人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下午好,何夕先生。"来人彬
彬有礼地点点头,"我是郝南村博士。是我请你来的。"
    "你找我有事。"何夕小心地问。
    "是为你发布的消息。我在互联网上的公告牌里看到了那则消息。"郝南村眯缝着的
双眼给人的感觉像是两把锋利的刀,"你在找一座城市。"
    何夕来了精神,他甚至忘了自己当前的处境,"难道你有那个地方的线索?"
    "你还是先说说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找这个地方?"
    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何夕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了一个彻底。说到兴头上
的时候就连那个离他而去的姑娘也抖落了出来,他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了。

    "从小时候......"郝南村喃喃地说,"只有你能看到那些影像?"
    "那些影像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它们一直在那儿,只不过别人看不到而已。"何夕说
着话有些出神,"我觉得它们仿佛就生活在那里,那座叫枫叶刀的城市。"
    "是吗?"郝南村笑了笑,"可是并没有那样一座城市。"
    何夕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这不是真话,一定是有那么一个地方的。"
    "这只是你的想法。"郝南村摇摇头,"世界上并不存在那样一座城市,不信的话你
可以去周游世界来求证。你的古怪念头是出于幻觉。忘了告诉你,这里是一所医院,负责
治疗有精神障碍的病人。不过,我们愿意为你支付治疗费用。"
    "你的意思是....."何夕倒吸一口凉气,"我是个病人。"
    "而且病情相当严重。"郝南村点头,"你需要立刻治疗。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家人
,他们听说有人愿意出钱给你治疗都很高兴,并且他们也认为这是有必要的。喏,"郝南
村抖动着手上的纸页,"这是你家人的签字。"郝南村摁下了桌上的按钮,几秒钟后便进
来了四名体形彪悍的身着白大褂的男人。
    "带他到第三病区。他属于重症病人。"郝南村指着何夕说。
    何夕看着这一切,他简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自己转眼间成为了一名精神病人,
他感觉像是在做梦。直到那四个男人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朝外面走去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大
叫道,"我没有病,我真的能看到那些影子,它们在上楼梯。它们就住在那里,住在枫叶
刀市。我没有病。"
    但是何夕越是这样说那四个男人的手就握得越紧。走廊上有另外几名医生探头看着这
一幕,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郝南村笑着耸耸肩做了一个表示无奈的动作,然后他回身进
屋关上了门。几乎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容立刻便消失了,代之以阴骛的神色。

                               (三)

    牧野静出门的时候显得很慌张,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到地下停车场的。进到车子里
后她立即拨通了可视电话,屏幕上欧文局长的脸色相当紧张。
    "第三十六街区一百四十八号,华吉士议员府邸。知道了。"牧野静大声重复着欧文
的话,"我立刻赶过去。还有别的人吗?"
    "这件案子暂时由你一个人负责。"欧文强调一句,"根据初步情况判断这件案子可
能与`自由天堂`有关。"
    牧野静悚然一惊。自由天堂,新近崛起的神秘组织。与别的一些组织不同,这个组织
简直就像是警方的盟友。因为它只干一件事情,那就是铲除别的恐怖组织。在不到一年的
时间里它接连不断地颠覆了不下十个警方也一直束手无策的恐怖组织,但是谁也不知道它
用的什么办法。总之在这一年里警方的日子真是好过得很,每天都有好消息传来。但是这
样的情形没有永远持续下去,警方很快发现这个神秘组织的势力越来越大,那些被颠覆的
组织实际上是被它吞并了,而它后来的几次行动更是让警方认识到真正可怕的对手出现了

    应该说这些都只是警方的猜测,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个组织与近来发生的几
起恐怖事件有关。人们只是发觉凡是与"自由天堂"作对的人或组织最终都莫名其妙地遭
到打击。两个月前的一个雨夜,主张对所有非法组织采取更强硬态度的刘汉威议员突然死
于家中。一个月前与刘汉威持相同观点的另一位议员也暴毙街头。而现在轮到了华吉士议
员。
    "那我原先负责的那些CASE怎么办?"牧野静问道,"尤其是我最关心的那件。"


    欧文皱了下眉,"你是说撒哈拉沙漠发生雪崩的谣传。"
    牧野静忍不住插言道,"我不认为那是谣传。我相信那些当地人的说法,他们不像是
在编故事。我已经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来调查这件事情了,现在可不想半途而止。"
    欧文淡淡一笑,"还有比热带沙漠雪崩更离奇的故事吗。"
    "可我当初去过现场。我亲眼看到在沙漠里有大面积的水渍,而且当时那里冷得让人
打哆嗦,这肯定是冰雪融化造成的。"牧野静几乎是在喊叫了,"雪崩还压死了两个当地
人。"
    欧文皱眉道,"我不想同你争。这样吧,你自己选择,要么负责调查眼下这件事情,
要么继续调查雪崩。"
    牧野静懂事地闭上嘴,露出无奈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说,"那好吧,雪崩的
事情以后就算是我的业余爱好。我现在就去三十六街区。"
    三十六街区是一片环境优美的居住区,有不少成功人士都住在这里。整个街区都笼罩
在翠绿的树影里,显得幽静而舒适。
    "请让我进去。"牧野静一边举起自己的证件一边往里挤。
     这时一名体形彪悍的警察走过来非常负责地查看她的证件,他有些迟疑地看着牧野静
的脸说,"好吧,你可以进来。不过里面可能有危险。"
    "什么危险?"牧野静问道。
    "我们接到华吉士议员家人报警,称华吉士议员被劫持了,我们立即赶过来。现在我
们正在想办法和对方谈判。"
    "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警员指着不远处的一扇门说,"那是卫生间。华吉士议员就在里面。我
们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
    牧野静朝门的方向走过去。有几名警员正用枪指着门,大声地朝里面喊话。从门缝里
可以看到灯光的闪动,说明里面还有动静。同时可以听到一些沉闷的声响不时从门里传出
来,像是有人在挣扎。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有一名身材高大的警员一遍接一遍地喊道,"立即放下武器
出来投降。"
    这时突然从门里传来一阵很大的响动,之后便再没有了丝毫动静。牧野静心里暗暗叫
了一声糟糕。几乎与此同时,警员们立刻开始了行动。他们开枪打掉锁冲了进去,但立刻
便僵立在了当场。
    牧野静紧跟上前,她立即明白警员们何以会呆若木鸡了。因为卫生间里面居然只有华
吉士议员一个人。窗户紧闭着,其实就算窗户打开也不可能有人能够从那里逃逸,因为窗
户上打着钢条。华吉士议员面朝上倒在血泊中,身上穿着睡衣,一柄样式古怪的小刀贯穿
了他的右胸。牧野静冷静地看了眼华吉士议员的伤势,然后摇了摇头。很显然,他的伤已
经不治。这时华吉士议员的嘴唇突然翕动了一下,牧野静急忙将头埋下去想听清楚他最后
的遗言。
    "......那个男人......朝那儿走了......"华吉士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扫过卫生间,
牧野静知道这就是那个人离去时的路线。但是华吉士的目光斜向了卫生间的上方,最后停
在了天花板左上角。华吉士的目光渐渐迷离,"......他两腿一抬一抬地......走上去了
。"
    "然后呢?"牧野静大声问道,她感到自己正在止不住地冒汗。
    "然后......"华吉士议员的嘴里冒出了带血的浮末,"然后......不见了。"他的
头猛地一低,声音戛然而止。

                            (四)

    "2074,来拿药。"胖乎乎的格林小姐扯着大嗓门叫道,她推着一辆装满药品的小车
。躺在床上的男人立时条件反射地弹起,伸出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接过格林小姐手中的小
口袋。
    格林满意地点点头,在她的印象里2074还算进步的比较快,刚来时他不仅拒绝吃药,
并且和每一位医务人员都像是仇人一样。第一次给他喂药还是是凭着几个壮汉才成功的。
   "把药吃了。"格林柔声道。其实格林也并不清楚2074到底吃的是些什么药,感觉上都
是些没有见过的奇怪的小丸子。
    2074把药倒进嘴里,然后接过格林手上的水杯。他吞下药丸之后以一种讨好的表情指
着自己的腹部对格林小姐露出笑脸。"吃了。"他说,"都在这里了。"
    格林小姐心里滚过一阵柔柔地感情,相比之下2074算是那种比较好侍候的病人,用非
专业的话来说他是一个"文"疯子。一般说来像这种病人都是住在集体病房的,但2074却
一直一个人住,并且禁止他与别的病人交谈。   "乖。"格林很少有地拍拍2074的手说,
"吃了就好。"
    2074受了表扬之后有些脸红,露出几分害羞的神色憨憨地低下了头,一缕口涎顺着他
的嘴角流到了被子上,与原先的那些污迹混在了一起。他对口涎拉出的亮线显然有了兴趣
,伸手揽住那道悬在空中的粘液,一牵一牵地把玩着,两眼笑得发痴。
    格林小姐看到2074一边玩一边在念叨着什么,她注意地听了几秒钟,那好象是一个词

    "楼梯......那儿有个楼梯......"
    格林小姐叹口气,楼梯,又是楼梯,从2074入院开始他就不停地在告诉每个人有一个
楼梯。格林小姐撑起身,推着小车向准备出门到下一个房间去。这时突然有一个男人拿着
一页纸冲了进来,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喊,"何夕,谁是何夕?"
    格林拦住来人,"马瑞大夫,你找谁?"
    来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四下里搜索着。然后像是有大发现般地叫道,"2074,对啦
,就是你。"他冲到床前对着那个正在玩口水的男人说,"恭喜阁下,你的病全好了,可
以出院啦。来,签个字吧。"
    何夕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有些害怕地往格林小姐身后躲去。"吃了
。"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指着腹部说,"我吃过药了。"
    马瑞不耐烦地把一支笔朝何夕手里塞去,"你已经病愈了,该出院了。"他厌恶地皱
了下眉,"我就知道免费治疗只会养出你们这些懒东西,好吃好喝又有人侍候,这一年多
可真是过的好日子呢。别装蒜了,检验报告可是最公正的。"
    何夕不知所措地看着手里的笔和面前这个嗓门粗大的男人,象是急得要哭。过一会儿
他突然调转笔尖朝嘴里塞去。
    "这不是药。"格林小姐急忙制止了何夕,她转头对着马瑞说,"你是不是弄错了,
虽然我只是一个护士,但我一直负责看护这个病人。我能够确信他还不到出院的时候。"

    "那我可不管。"马瑞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反正上面安排这个病人出院。如果是
病人自己出钱的话他愿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过这可是免费治疗。现在上边让他出院,以后
也不会给他拨钱了,你叫我怎么办。"
    "可是他的病真的没好。"格林看着何夕,"他这个样子出去只能是一个废物。"


    "这不是我管得了的。给他收拾一下吧,病人的家属还等在外边呢,以后自然由他们
来管他,可没咱们什么事。"
     格林小姐不再有话,马瑞说得对,这不是她管得了的事情。格林将何夕的手放到马瑞
的手里说,"你跟着他去。"
    何夕害怕地想要挣脱马瑞的手,但是格林小姐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他。片刻之后这间
狭小的病房里便只剩下了格林小姐一个人。她低头理着床褥,但是却静不下心来。走了,
那个病人。格林有些神思恍惚地想,他还是一个病人,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可我们居然让
一个根本没有痊愈的病人出院,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

    牧野静刚刚走进会议室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抑。在这间足以容纳一百人的房间里只坐
了不到十个人,但是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是令人无法轻松面对的人物。此次她受命将华吉士
议员遇刺案向国际刑警总部专程前来的高级官员汇报。
    牧野静注意到她的听众都很认真,其中大多数是她的同行,只不过他们之中每个人肩
上的徽章都令她不敢喘口大气。另外有几个身着便装的老人看不出他们的身份,但从另外
那些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上看他们的地位似乎极为尊崇。面对他们牧野静心里有种奇怪的感
觉,怎么说呢,他们举手投足间都有种令人无法漠视的威严,就像是——法老。法老?牧
野静愣了一下,为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这个词。
    "等等。"这时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打断了牧野静的发言,"我是江哲心博士,我想
问一句,那个叫华吉士的议员真是那样说的吗?他当时的神情是否清醒?"
    牧野静点点头,"他的确是那样说的。至于说他是否清醒我很难判断。从我的感觉出
发我认为他的话是可信的,因为当时他简直是拼尽了全身的力量来告诉我那些话。我觉得
他正是为了说出这几句话才硬撑着没有立刻死去。"
    会议室里的几位老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接受了牧野静的说法,但是他们脸上的神
色变得更加凝重了。
    另一位样子慈祥的老人开口道,"我是崔则元博士,我想知道华吉士议员是否提到那
个人的性别。"
    牧野静想了一下,"我记得他说那是一个男人。"
    "看来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江哲心博士小声地对旁边的几个人说,"可怕的几率
数,我们有大麻烦了。"
    牧野静迷惑不解地看这群人脸色严肃地议论,她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过从直觉
上她能感到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她忍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问道,"你们可不可以告诉
我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讨论的人们停了下来,注视着牧野静。过了一会儿江哲心博士说道,"对不起,
这件事涉及到高级别的政府机密,我们不能对你说明。"
    牧野静不再有话,这里每一个人的级别都能够叫她乖乖闭嘴。她左右看了一眼,然后
便知趣地退出了会议室。不过还是有一些低低的絮语钻进了她的耳孔。   "以前的那个人
现在什么地方?"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   "让我查查.....唔,就在本市。四十七街区
六十一号。"   "能否与其联系上。"   "这......恐怕没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   "因为当时按照五人委员会的指示已经作了常规处理。"   牧野静只
听到了这些,因为当她刚刚退出会议室的门就关上了。但是这几句话已经在她的心里埋下
了一个很大的结。她回到办公室,想要稍微整理一下近来这个案子的进展情况。但是电话
响了,她拿些听筒,是欧文局长打来的。
    "什么?"牧野静大叫,"要我交出这件案子。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就让我交出来可
不行。"
    "这件案子以后不归我们管了。上边另有安排。你把卷宗整理一下,准备移交。"


    牧野静放下电话,咬住下唇怔怔地站立了半晌。"这件案子是我先接手的,我不能就
这样交出去。"牧野静突然说出了声,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她的决心就在这一刻下
定了。

                        (六)

    牧野静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了四十七街区六十一号在什么地方。那是一片行将拆除
的老式院落。牧野静打听到这里有一个叫何夕的人患有精神疾病,曾经有不明身份的人出
资给他治疗过但是没能治好。当时牧野静立刻就直觉地感到自己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牧野静推开没有上锁的门走进院子。院子左方的墙边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他
正半眯着眼惬意地晒着太阳,一丝亮晶晶的口涎从他的嘴角直拖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洗过
了的衣领上,在那里濡湿出一团深色的斑块。有一些散乱的硬纸板摆在他面前的地上,旁
边还有半桶浆糊和一些糊好的纸盒。
    这时一个老妇人突然从一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猛地朝那个正在打瞌睡的男人的肩上
搡了一拳,"死东西,就知道吃饭睡觉,干一点活就晓得偷懒。"老妇人说着话不觉悲从
中来,眼睛红红地用力撸着鼻子,"三十多岁的人了,就像个废物。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
么孽,老天爷叫你来磨折我。"
    那个男人从睡梦里惊醒,万分紧张地看着老妇人挥动的手,一旦她的手靠近自己的身
体他就会惊惧地尖叫。过了一会他确信老妇人可能不会再打自己了,于是便慌忙火急地拾
起地上的家什开始糊纸盒,但眼睛却一直紧盯着老妇人的手丝毫不敢放松。
    "请问......"牧野静小声地开口,"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何夕的人?"
    老妇人露出疑惑的神情看着牧野静,"你找他有什么事情?"
    牧野静一滞,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找到何夕又能作些什么。
    "何夕。"老妇人念叨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一样年代久远的事物。一些柔软的东
西自她眼里泛起,她的目光投向那个被她称作"死东西"的男人,"何夕。"她轻声地呼
唤了一声,然后转头看着牧野静说,"他就是何夕,他是我的儿子。他本来是很好的,最
多只算是有点小毛病......"老妇人悲伤地揉了揉眼睛,"可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院外突然传来一片嘈杂声,象是有大群人在朝这边走来。"就是这里。"有人高声叫
嚷着。过了一会院子的门被推开了,不下二十个人一涌而进。牧野静惊奇地发现这些人她
居然认得一些,比如说江哲心博士,还有国际刑警总部的几名高级官员。另外一些人居然
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你怎么在这儿?"江哲心博士意外地看着牧野静,"你知道些什么?"江哲心博士
冲口而出,但他立刻意识到这样问反而显得事情复杂,"我是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牧野静心念一动,她有一种直觉,这件事会跟"自由天堂"的案子有关。"我只是在
同何夕聊天。"
    "聊天......"江哲心博士狐疑地看着牧野静的脸。"那我不得不打断你们了。现在
我必须带走这个人。"
    牧野静紧张地在心里打着主意,"刚才我们正谈到关键地方,这件事情可能会和`自由
天堂`有关。"
    江哲心博士愣了一下,看上去有些无奈,"好吧,看来我们还必须连你也一块带走。
"他做了个手势,然后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围拢过来。站在一旁的老妇人这时才明白发生
了什么事,她挡在儿子面前说,"你们不能带走他。"士兵们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着江哲心
,等他下命令。
    江哲心博士放低了声音说,"我们只是带他去治疗。"
    老妇人警惕地看着那些士兵,眼里是不相信的神情。她的态度影响了何夕,他站起身
,不信任地看着每一个人。这时牧野静才发现何夕的身材相当高大,如果要强行带走他肯
定会费上一番周折。
    江哲心博士想了一下,然后回头拿出对讲机低声说了句什么。过了十来分钟一个胖乎
乎的妇人从门口进来,她的目光一下子就盯在了那个仍在糊纸盒的男人身上。   "2074。
"她说。   何夕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便露出讨好的笑容摊开手。

                               (七)

    这是格林小姐见到过的最为漂亮的病房。超过五百平米的面积,设施齐全应有尽有,
整间病房只住着一个病人。何夕正在吃药,品种花色相当复杂。他现在越来越变得烦躁,
有时却又长时间地沉默着发呆,像是在想什么问题。现在的何夕已经与一个月前判若两人
,格林小姐如果不是一直陪着他的话肯定认不出现在这个时时眉头紧锁眼睛里含着深意的
英俊男人竟会是当初的那个白痴。今天何夕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吃完药之后立刻休息,而
是点起了一只烟。过了一会他像是下了决心般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说了句,"叫他们来。"

    "你是说......."江哲心博士擦拭着额上的薄汗,房间里只有他和何夕两个人,"你
完全想起来了。"
    何夕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个老人,,"是的,我想起来你们是怎样把我抓走,又是怎
样宣布我是一个疯子。"他的声音渐渐变低,"当然,我后来的确成为了疯子和白痴....
.."
    江哲心博士沉默着坐下,他的腿有些软,"我知道这件事伤害了你,但是你现在必须
帮助我们......"   "帮助你们?"何夕打断了他的话,"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他大
声吼道,"你们毁了我,是你们把我变成了一个废物。我的天......."泪水漫出了何夕的
眼睑,"而现在你居然要我帮助你们。"
    江哲心尴尬地笑笑,"我只能说抱歉。我知道没有什么能够弥补你的损失,但是你真
的要帮助我们。"
    何夕平静了些,"这样吧。如果你们对我做的一切能够说出正当的理由的话我会考虑
这个问题。"
    "这件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主的,同时这个地方也不安全。除非`五人委员会`集
体同意,否则我不能告诉你真相。"
    "那好吧,我跟你走。"何夕点点头,"还有件事,我希望见到那天比你们早几分钟
找到我的那个女警官。"
    "为什么?"
    何夕叹口气,"因为我实在不想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变成白痴。"

                            (八)

    "五人委员会"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机构。它的成员是五名年龄从四十几岁到八十
有余的著名的专家。它实行的是终身制,如果某一位委员去世了才会由另几名委员推选新
的成员。谁也不知道这个机构到底是干什么事情的,同时谁也没有听说这个委员会隶属哪
个部门。
    何夕一直不肯走进密室,直到他见到了江哲心带来的牧野静。密室的门在人们身后缓
缓关闭,屋子里只有七个人——何夕与牧野静以及"五人委员会"。这些人里头何夕认识
两个人,江哲心和郝南村。当何夕的目光落到郝南村脸上时久久都没有移动,令得郝南村
有些不自在地左右四顾。
    "我知道你的感受。"江哲心用规劝的口吻对何夕说,"当年郝南村博士只是尽自己
的职守,有些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这时坐在左首的一位满头银色卷发的老妇人开口道,"何夕先生,我是`五人委员会`
的凯瑟琳博士。"她又指着坐在她旁边的两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瘦高个男子说,"这是蓝江
水博士和崔则元博士。也许你不一定相信,出于安全原则,我们五人以前从未象今天这样
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现在由我来解答你的问题。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向别的委
员提问。"
    何夕想也没想地就开口说,"我想知道枫叶刀市在什么地方。你们谁来答都行,喏,
"他指着蓝江水说,"就是你吧。"
    蓝江水没有立即回答,并且反过来提问道,"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新蓝星大移民`。"

    何夕想了想说,"那好象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人类已经发现了宇宙中有众
多适宜生命存在的行星。于是他们挑选了一颗和地球情形差不多的,让许多人接受了冷冻
,出发移民到那颗新行星上去了。我记得那颗行星同地球的距离是四十光年,以光子飞船
的速度算起来第一批上路的人已经到达很久哪。"
    蓝江水博士摇头苦笑道,"我不得不佩服政府高超的保密手段,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
还能让人不起一点疑心。天知道我们哪里来的什么光子飞船。而且就算是有什么新蓝星又
有谁能保证上面不是已经被其它生物所占据,难道准备去打星球大战吗?"
    何夕立时打住,"你说什么,你不会是在告诉我那只是一次骗局吧。这可是载入了史
册的伟大事件。"
    凯瑟琳插话道,"如果说那是一次骗局的话它也不是出于恶意,最多算是一种手段而
已。政府花了大力气把某个蛮荒星球描绘成一片充满生机的新大陆,以此来吸引人们自愿
移民。说实话,当时的地球确实已经相当糟糕了,超过两百亿人居住在这颗最多只适宜居
住一百亿人的星球上。"
     "如果这是骗局的话那么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何夕倒吸一口凉气。"难道.....
."
    江哲心博士在一旁摆摆手说,"`新蓝星大移民`计划虽然是场骗局但不至于那么恐怖
。至于说那些人......"他的目光投向了地图上深黄的一隅,"他们就生活在类似于枫叶
刀市的城市里。和我们生活的城市并无什么不同。"
    "枫叶刀市。"何夕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城市已经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甚至于
改变了他的人生。但是他又的的确确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他们生活在许多像枫叶刀市那样的城市里。"蓝江水的语气像是在宣读着什么,"
他们一样地呼吸空气,一样地新陈代谢,一样地出生并且死亡。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只
除了一点。"蓝江水直视着何夕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组成他们的
世界的砖和我们不同。"
    何夕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他打断蓝江水的话,"你还是没告诉我枫叶刀市到底是个
什么地方。"
    凯瑟琳博士笑了笑,"我来告诉你吧。枫叶刀市是海滨的一座中型城市,人口约九十
万,大部分是华人。"
    何夕有些恼怒地补充道,"我没问这个,我是问它的地理位置。"
    凯瑟琳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它大约位于东经105度北纬30度。"
    "等等。"何夕打断她的话,他的目光看向墙上的地图,"这不可能,那个地方是内
陆,而且,"他倒吸一口气,"就在我老家附近。"
    "不对。"凯瑟琳执着地说,"枫叶刀市位于枫叶半岛南端,面临枫叶海湾。"
     何夕有些头晕地看着凯瑟琳博士一张一合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我们两个要么是
你疯了要么是我疯了。"
    "你们都很正常。"是郝南村的声音,"凯瑟琳博士说那里是海滨,这是对的。你说
那里是内陆丘陵,这也是对的。你甚至还可以说那里是雪山或是负海拔的盆地。这全对。
"   "你......你说什么?"何夕扶住自己的额头,他看不出郝南村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与他同样吃惊的还有牧野静。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郝南村毫不迟疑地点头,"你们只要听完其中的原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讲了。" 
 "知道什么是普朗克恒量吗?"凯瑟琳博士轻声问道。
    何夕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着,"以前学过,那大概是一个常数,所有物体具备的能量
都是它的整倍数。"
    凯瑟琳颌首,"你说的不算离谱。那的确是一个常数,具体数值是6.626乘以10的负3
4次方,单位是焦耳.秒。按照量子力学的基本观点,世界并不是连续存在的,而是以这个值
为间隔断续存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物质的能量和质量——你应该知道按照质能方程这两者
其实是一回事——都是这个值的整倍数。如果我们把这个常数看成整数1,那么这个世界上
任何物体所具备的能量值都是一个很大的整数。比方说是一万五千,或者是九亿四千万零
七十六。这些都可以,但是决没有一件物体会具有诸如八点五四这种能量值。从这个意义
上讲我们不妨把普朗克常数看作一块最基本的砖,整个世界正是由无数这种砖堆砌而成。
"
    何夕很认真地听着,他的嘴微微翕开,样子有些傻。应该说凯瑟琳讲的很明白,但何
夕不明白的是她为何要讲这些,何夕看不出这些高深莫测的理论和自己会扯上什么关系。
   "等等。"何夕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凯瑟琳博士的话,"我只想知道枫叶刀市在什么地方
。你不用绕那么多圈子,我对无关的事情不感兴趣。"   凯瑟琳博士叹口气,"我说这些
正是为了告诉你枫叶刀市在什么地方。"她的目光环视着另外的几名委员,似乎在作最后
的确认,"枫叶刀市的确就位于我说的那个位置。"   "这不可能。"何夕与牧野静几乎
同时叫出声。   "这是真的。"江哲心博士肯定地答复。   "你是说它是一座建在地底
的城市?你们在地底又造了一座城市,甚至——还造出了地下海洋。"何夕有些迟疑地问
,也许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推测过于荒谬,他的声音很低。
    凯瑟琳摇头,"我说了那么多你应该想得到了。我看得出你很聪明。"
    何夕心中一凛,凯瑟琳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是的,还有一种可能......但那实在
是——太疯狂了。
    "不可能的。"何夕喃喃道,他的额上沁出了汗水。
    凯瑟琳的表情变得有些幽微,她的心思像是已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银白的须发在她
的额头上颤巍巍地飘动。她的目光停在了地图的一隅,那里是一片深黄色,"枫叶刀市就
在那里,一座很平常的城市。但是......"
    凯瑟琳顿了一下,"它是由另一种砖砌成的。"

                              (九)

    "量子力学的基本原理给了我们一个强烈的暗示,那就是我们并不象自己通常认为的
那样占满了全部空间。实际上即使这个星球上已经看不到一丝逢隙了它仍然是极度空旷的
,因为在普朗克恒量的间隙里还可以有无数的取值,就好比在"一"到"二"之间还有无
数的小数一样。"凯瑟琳博士露出神秘的微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枫叶刀市所在的那个世界里普朗克常数有另外的起点。如果把我们的普朗克常数
看作整数一的话,枫叶刀市的普朗克常数的起点大约是一点一六。"江哲心语气艰难地开
口道,看得出他每说出一个字都费了不少劲,"这就是答案。"
    "另外的......值。"何夕仍然如坠迷雾,"这意味着什么。"
    "你不妨想像一下一队奇数和一队偶数相遇会发生什么事情。"江哲心像是在启发,
他注视着何夕的神情,"你应该想到那其实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因为它们都将毫无查觉地
穿过对方的队伍。而我们与枫叶刀市之间正好相当于这种关系。如果你和生活在枫叶刀市
的一个人相遇了的话......"江哲心作了一个停顿,"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情。"
    何夕的表情有些发傻,"发生.....什么事情。"他用力思索着,"我是不是会看到他
身上有很多小洞。"
    江哲心博士缓缓摇头,"答案是你根本就感知不到他。他在你面前只是一团虚空。"

    "可是他总会反射光线吧。"何夕插话道。
    "问题是他所在的世界的所有物质都和他具有同样的普朗克常数偏移量,光也不会例
外。"包括光线在内的那个世界的所有物体都可以毫无阻碍地穿越你的身躯,对它们来说
你也只是一团虚空。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数学里的平行线,永远延伸但却永远不能相交
。"
    "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就在我身体的周围还生活着另外一些奇怪的东西。"何夕神经
质地伸手在空中抓挠着,"它们可以任意穿过我的身体,就像是我并不存在。"汗水自何
夕的额头上沁出来,他颓然地扶住墙壁,防止自己倒下去。牧野静的情形也不比他好到哪
儿去。何夕吁出口气,"好吧,我相信你们了。虽然从理智上讲我难以接受这一切。"他
转头环视着屋子里的另一些人,"我想你们花这么多功夫告诉我这些不是为了让我长见识
吧。说实话,你们要我做什么。"
    江哲心博士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有件事情我还要告诉你
,记得郝南村博士说过在枫叶刀市所在的位置上还有高山和盆地吗。"他停下来,"你明
白我的意思吗?"
    何夕想了一下,"难道说还有另外的世界存在。"
    "在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由于人口问题以及对自然的过度开发,我
们的地球已经不堪重负。"江哲心的语气变得沉重,"不知道在你心中是怎样看待我们这
些以科学为职业的人,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良知的奴隶。当我们目睹
人类的苦难时内心里总会感到极大的不安——哪怕这种处境根本就是咎由自取。就在这时
候我们的一位伟大的同行出现了,他是一名华裔物理学家,他叫作金夕。金夕博士找到了
一种他称作"非法跃迁"方法,可以将物质跃迁到另一层本来不可能的能级上。在他的方
程式里总共找到了六个可能的稳定解,我们原有的世界只是其中的一个解。"
    "那另外的五个解呢?"何夕插话道。
    "当时的世界已经无法承受人类的重负,金夕博士唯一的选择是立即把所有的解都用上
了,政府全力支持了这项计划。枫叶刀市所在的世界也只是其中的一个解,而从某种意义
上讲我们现在的世界其实是由六重世界构成的。"
    "六重。"何夕喃喃而语,似乎有所触动。
    "的确有点巧合。"江哲心仿佛看透了何夕的心思,"当年佛陀把欲世界分成包括地
狱道,饿鬼道,畜牲道,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在内的六道,它们在业力的果报下永无止
境地流转轮回。"他稍停一下,语气变得像是宣判,"此所谓六道众生。"

                                      (十)

    "众生门"国家实验室位于南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岛。从外表看这只是一座平常的热带
岛屿,但是附近的渔民都知道这里是不能随便靠近的。而每天都有一些行踪不定的神秘船
只和直升机从岛上驶向外界。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启用过`众生门`了。"江哲心走到何夕的身后,他的思绪显然已
经飞到了往昔的年代,"我的前辈们设置了这个装置,用来将当时过多的人口发送到另外
五个新创的世界去。它的原理并不复杂,你应该知道,如果一个电子吸收了光子的话它就
会跃迁到某个新的能级轨道上去。在`众生门`里有一种具备特殊能级的粒子将会辐射你的
躯体,其能级不到普朗克常量的十分之一,在自然界中是不存在这种能级的。通过控制其
强度,我们可以让你到达其余五个新创世界去。好啦,我还有事。"说完话江哲心急匆匆
地朝忙碌的人群走去。
    牧野静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哲心的背景,"我觉得有地方不对。"
    "你说什么?"何夕吃了一惊。
    牧野静小心地看了眼四周,同时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这里有些事情不能解释吗?
"
    "解释?解释什么?"
    "你知道我是个警员,我是因为调查`自由天堂`的案子才牵涉到这件事情里来的。"
牧野静说得很认真,"如果把这些事情同那件案子联系起来想的话......"
    何夕愣了一下,他是从牧野静口中知道了整个案子的详情。当他听到华吉士议员死前
描述的场景时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以前目睹的怪事,但他并未从中悟出什么来。现在牧野
静突然提到这一层倒是让他心中一动。
    "我甚至还有个更大胆的想法。"牧野静兴奋地说,"大约在一年前我调查过一件发
生在撒哈拉沙漠的离奇雪崩事件。你想想看,这里边会不会有联系。"
    "你不会是在说......"何夕欲言又止,他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牧野静却点头道,"也许那就是真相。"
    "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什么。"何夕禁不住笑了。
    "这就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嘛。"牧野静得意地跟着笑,以何夕的眼
光来看她这副自鸣得意的笑靥真是动人极了。"哎。"她突然轻叫一声,双颊泛起红晕。

    "怎么啦?"何夕问,但他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他想起了牧野静刚才的那句
话里可以包含的另一种意思。这样想着何夕也不禁有些讪讪然,"你别多心嘛,说错了就
说错了,我们不是没事嘛。"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又错了,遇上这种场面只能装糊涂,
哪能有意卖弄明白呢。
    "谁说错了。"果不其然,牧野静当即白了何夕一眼,"要你多事。"
    "还是说正事吧。"何夕换了话题,"如果把雪崩看作是位于另一层世界的物质由于
某种原因突然进入了我们这层世界的话也就好解释了。同样的,如果把那个人的突然消失
解释为进入了另外一层世界的话也就没有什么奇怪了。"何夕的眼中放着光,"可是那个
人根本没有凭借什么`众生门`之类的装置,难道,"何夕的脸色有些变了,"他能够在六
个世界里自由往来。"
    牧野静的声音有些发抖,"而这个人居然还是个——杀人凶手。"
    何夕倒是很平静,他重复着牧野静的话,他觉得这一切简直令人发疯,"是的,他是
个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执掌六道众生生杀大权的自由的凶手。"

                         (十一)

    江哲心博士颓然坐倒,过了好半天才幽幽开口,"你们终于还是想到了。不错,这就
是我们眼下的处境。我们刚刚听到`自由天堂`的案子时就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因为除此
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五人委员会`本来就是一个管理层叠空间的组织。"江哲心注意到了
他的听众的茫然,"层叠空间就是指包括我们这个世界在内的六层空间.`五人委员会`成立
于两百多年前,当时世界刚刚凭借人类智慧的伟大力量分化为六层平行的物质空间,其后
又花了数十年的时间使得另外五层世界变得适宜人类居住。我想强调一点,我们说到空间
分层的时候其实是指物质与能量分层。站在我的观点上看,空间和时间都是并不存在的抽
象概念,空间只是对映着物质的存在,而时间则对映着物质的运动。当物质世界分层的时
候空间也就自然分层了。我们的这个世界看上去并无变化,而另外五个世界则是全新的。
整个空间范围是以地球为中心半径约六千五百公里的球体,包容着整个地球生物圈。如果
区域之外的物质进入该区域的话也将被分层。比如说太阳光照射进这个区域时将分化为六
层,并分别被每一层世界所感知。在这个空间范围内的所有物质元素都被分出了新的五层
。新的物质元素层次在新的空间里组合出另一层世界。那些世界和我们这层世界相当类似
,它们在初创之时拥有除生命之外的一切,比如水和空气,适宜的温度,以及土壤——虽
然相当贫嵴。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因为它们是行星,是和地球同样规模的巨系统。对于一
颗行星级别的系统来说,这些条件已经足以承载宇宙间无与伦比的奇迹,那便是生命。由
于出自同一原始物质,所以这六层世界在位置上始终是大致重合的,但效果上却是我们仿
佛有了六个地球。当时成立`五人委员会`是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应该说在两百
年来这个组织虽然地位崇高但却是无事可干。不过金夕博士倒是预言,由于按照量子力学
的观点这个世界本质上是按几率存在的,故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只是几率大小不同。
所以不排除可能存在某些可以穿梭于不同能级空间的自由物质,比如说某一个质子,或是
某一个光子,其几率按方程式解出的值都小于十亿分之一。"
    何夕心念一动,"如果是一个大的物体呢,比如是某个人?"
    江哲心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以人这样大小的物体来说,出现某个可以自由穿梭层叠
空间的人的几率数不到百万亿分之一。你知道,六重世界的总人口也不过七百亿,所以这
种几率可以认为是不可能。但是......"江哲心露出痛苦的神色,"我们中彩了。事实上
出现了这样的人,而且是两个。当然,我想也不会再多了。其中一个是那个可怕的凶手,
而另一个人就是——"江哲心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你。"

                            (十二)

    "我?"何夕惊奇地反问,尽管他心有预感但还是受到了巨大的触动,"你是说我是
那种可以自由穿梭层叠空间的人?!"
    江哲心郑重地点头,"不到百万亿分之一的几率让你遇上了。"他补充道,"你可以
将自己连同周围小范围的空间一起跃迁到另一层世界去,比方说你自己连同身上的衣服或
是一些小的东西。"
    "如果我是那种人,你们又何必花这么多精力来启用`众生门`。"
    "通过`众生门`你可以尽快发现自己的全部潜力,`众生门`起引导作用,过不了多久
你就能够凭自己的力量自由来往于层叠空间了。"
    这时凯瑟琳博士在不远处招手道,"可以开始了。"随着她的话音,大厅中间的地板
开始朝两边分开,半分钟后一个样式古怪的箱子从下面升了上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电梯

    何夕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对江哲心说,"你们很自信嘛。凭什么就认为我会
愿意做这个实验呢?"
    江哲心吃了一惊,他看着何夕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
是有约定吗?"
    何夕脸上仍然是那种奇怪的笑容,"你不妨回忆一下,从头至今我何曾说过一句同意
的话。我只不过想知道真相罢了。正是因为你们的研究,我从小就被认为是一个怪人,一
个神经病。我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生活,失去了一切。当我想要弄明白这是为什么的时候
你们甚至真的让我变成了一个白痴。"何夕的脸变得扭曲了,看上去有些狰狞,"我看过
自己病中的照片,我像是一块面团似地靠在肮脏的床头,嘴里牵出几尺长的口水,脸上却
在满足的笑。我的天——"何夕闭上眼睛,"那是什么样的笑容啊,就像是一头吃饱了的
猪。可那就是我,的确确就是我啊,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你们有了麻烦,需要我的帮助的话
,我的一生都将那样度过。这就是你们对我所做的一切,而你们全部都心安理得。"这时
何夕的目光落到牧野静的脸上,她的眼里有莹莹的泪光闪动,"还有她,你们当初是不是
也打算让她成为那样的白痴?"
    江哲心的语气变得很低,"我只能说抱歉,为了保守秘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何夕粗暴地打断他,"那是你们的事。自始至终我有什么过错吗,我根本是无辜的。
如果现在要我去选择的话我宁愿去做另外那个人。"何夕捉弄地看着江哲心,就像是一只
猫看着一只老鼠,"你不觉得那个人比我聪明的多吗。他没有像我一样傻乎乎地到处去寻
找答案,也没有寄希望于别人。现在他能够自由往来于六道众生之间,在每一层世界里他
都是一个不受拘束的人,而这在实际上就相当于——神。"何夕注意观察着江哲心的脸,
对方的表情让他的心里涌起阵阵快意,"他掌握了对六道众生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力,他可
以随心所欲地主宰这个世界。而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何夕大笑起来,"如果说他是
魔鬼的话那么你们就是造就并且放出魔鬼的人。"
    何夕咧咧嘴,"还有件事。我想清楚了,发生在赤道沙漠的离奇雪崩也是你们造成的
,来自另一层世界的冰雪——对了,你们管这叫自由物质吧——压死了两个人。"他残酷
地笑了笑,"那次你们运气好,如果雪崩发生在某个上千万人的大城市的话,比如说纽约
——"何夕凝视着江哲心的眼睛,"是的,这种几率很小,可是别忘了,你说的几率里没
有考虑时间。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机会将越来越多,直到成为一种必然。就好比某一地方
在某一时刻发生地震的几率很小,但若干年之中却终究会发生地震一样。"

    江哲心的脸已经变得苍白如纸,何夕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在他的内心
。何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情,你是帮凶,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萦绕着,是你放出了魔鬼
。江哲心博士再也站立不稳,他缓缓地瘫倒在地。而与他的身躯同时倒塌的还有他自己的
全部世界。

                              (十三)

    郝南村愤怒地瞪着何夕的脸,他的语气冷得像冰,"按照章程,现在由我接替江哲心
博士执行委员的职务。他是我的老师,如果他有什么不测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说到
做到。"
    何夕满不在乎地看着面前这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我是不会合作的。"
    "也许你对我有成见。"郝南村不紧不慢地开口,"老实说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谁
让我当年是一个执行者的角色呢。你要是恨我尽管恨好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违背自
己的意愿。"   "违背自己的意愿?"何夕重复着这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郝南村洞若观火地笑笑,"何苦强撑。我知道你的性格。你和江哲心博士根本就是同
一种人。"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也就是那种对世界的关心胜过对自己的关心的那种人。
我知道你会同意的,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何夕的表情有些发呆,郝南村的话让他有异样的感觉,就像是被人说中要害。
    "这次反复只是你内心不满的表现,你只是记恨当年我们那样对你。"郝南村悠然开
口,"实际上你早就已经妥协了。不过我觉得与其说是向我们妥协,倒不如说是你向自己
的内心深处潜藏的某些东西妥协了更为恰当。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知道。"
    何夕有些惊恐地看着郝南村,在这个人面前他有种被人剥光了衣服的感觉。妥协,他
回味着这个词,然后他极不情愿地发现郝南村说的居然是对的,这个人的目光竟然完全看
透了他的内心世界。
    "老实说我从不认为科学家们应该为这个事件负什么责任。"郝南村用目光制止了何
夕想要反驳的举动,"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想说这是我在为自己开脱。但这是我内心
真实的想法。人类缺乏能源,于是我们找到了原子能。人类缺乏粮食,于是我们又找到了
转基因作物;人类缺乏生存空间,于是我们找到了层叠空间。我们许身科学以求造福人类
,难道能够对人类的苦难不予理睬。不错,我们同时给人类带来了核爆炸,带来了新变异
的可怕物种,带来了自由物质和`自由天堂`,可是这难道是我们愿意的吗。我们就像是一
头在麦田里拉磨的驴,为了给人们磨麦而转着永无止境的圆圈。同时因为踩坏了脚下的麦
苗还必须不时停下来想办法扶正它们。这就是我们的处境。"
    何夕叹口气,"好啦,我认输了。我们出去吧,他们可能等不及了。"
    ......
    箱子的门正在缓缓关闭,发出咯咯的声音。突然间何夕觉得一阵心慌,他有种不对劲
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不放心。别紧张,他安慰自己说,这个玩意儿传送过上
百亿人呢。但是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而那关门的咯咯声就像
是一把很钝的锯子在锯钢条,让他起鸡皮疙瘩。
    就在大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何夕猛地冲了出去,他的外套却被钩住留在了里面。
    直到面对凯瑟琳博士的眼睛时何夕才醒悟到这件事多么难以交待,他讪讪地笑着说,
"可能是里面有些热。"
    郝南村倒是没有说什么,他看着何夕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对其他人摆手示意行动取消

    "别忙。"何夕突然说,"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见识过这种实验,心里有些不踏实。反
正我的衣服留在了里面,不如先拿它作个实验。"
    郝南村轻蔑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针对这个想法还是针对何夕刚才的举动,"你知不
知道作一次跃迁要花多少精力和费用。请不要总是用实验这个词,在两百年前可以这么说
,而现在已经不是实验而是实用了。"他转头对着另外几个人说,"关闭电源。"

    何夕不依不饶地拦住他,"我只是一个俗人,不敢相信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就当是给
我点信心。"
    "我看就依他吧。"蓝江水没好气地说,"否则他是不肯合作的。"
    箱子的门再一次合拢,控制台上的提示灯开始急促地闪烁。不知过了多久箱体的门缓
缓打开,何夕第一个冲进去。身后传来凯瑟琳平静地话语,"里面什么都不会有的,你的
衣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但是何夕转过身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是他的外套,只不过上面已经是千疮
百孔。"看来——"何夕古怪地笑笑,"实验是部份成功。"
    "我的上帝,有人破坏了`众生门`",凯瑟琳博士低声惊叹。郝南村警惕地环视着四
周,他的目光停在了大厅左角,那里堆放着一些很大的仪器。这时从那里突然传来一声响
动,郝南村立刻冲了过去,蓝江水紧随其后。
    两声枪响。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乱糟糟地朝着那边赶去。但是一个奇景出现了,有一个影子凌空
朝着大厅的天花板走去,两脚一抬一抬地就像是在上楼梯。等到警卫们想起来开始朝这个
影子开枪射击时那个影子已经越来越淡,然后他消失在了天花板的一隅。
    人群愣立着,枪声还在回响着。过了好一阵何夕才猛地想到郝南村。他急步朝前走去

    郝南村倒在一台仪器的背后,他的肩上中了一枪,人已经昏迷。蓝江水倒在几米之外
,子弹穿过了他的头颅。

                           (十四)

    清晨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慷慨地将喷薄万丈的光芒倾泻在大地上。云彩被阳光染成了
火红的颜色,幻化出无尽的变迁。
    何夕走在一条已经废弃不用的道路上,在他的正前方已经可以隐隐看到一些高大建筑
的身影,这使得他受到了鼓舞。
    这时旁边的一块路牌吸引了何夕的目光,他停下来注视着这块朽烂不堪的牌子,并且
点燃了一只烟。何夕一直等到到这只烟燃完他的两指间产生剧烈的灼烧感时才如梦初醒般
地扔掉它,他重新把手抄到裤包里,朝前走去。
    何夕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一块朽烂的路牌在风中颤抖。这时一阵风将路牌吹得变
换了方向,阳光照在了上面,显出一行已经不太清晰的字迹:
    四公里,枫叶刀市。
    ......   "实验对象没有按期返回。"凯瑟琳博士注视着`众生门`,时间显示何夕离
应该返回的时间已经超出了近六个小时。
    牧野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她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但眼睛里的焦急却是人人都看在眼
里。她想知道何夕会不会出事,但却不知道该问谁。
    江哲心博士坐在轮椅上,才短短几天他看上去苍老多了。那天与何夕的争论引发了他
的心脏病,如果不是因为郝南村博士正在治疗人手不足的话他本是不用来的。
    "有没有重点观测枫叶刀市所在地区。"江哲心博士轻声问道,"我认为何夕是足以
信赖的,他的晚归一定是因为到那座城市里去了,如果换成我也会这样做的。"
    但是何夕突然出现在了`众生门`里,"我回来啦。"他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轮椅上的江
哲心,显然他听到他们的对话。
     江哲心博士直视着何夕的脸说,"你感觉怎么样,现在如果没有`众生门`你能不能穿
梭层叠空间?"
    何夕迟疑了一下说,"还没那么快。我想起码还需要两三次实验吧。"
    江哲心竟然笑起来,"你不要想骗我,我是相信理论的人,通过`众生门`获取经验一
次就足够了。"   何夕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看来瞒不过你。我只是不愿意看着你们高兴
的样子。"   江哲心叹口气,"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不愿意看着我们这些人高兴,甚至我还
巴不得这些人撞得头破血流整天哭丧着脸才好。"
    何夕也学着叹口气说,"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江哲心笑笑,这使得他脸上的绉纹越发地沟壑纵横,"这不关聪明的事,而是近不近
人情的问题。我站在你的立场上自然就能够猜度到你的心思。"
    何夕稍愣,过了一会他幽幽地说,"看来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他环视了一眼四周,
"有件事情我想单独同你谈。"
    ......
    "我这次实际上去了两层空间。"
    "为什么?"
    "因为我在枫叶刀市看到了很不寻常的事情。你知道`自由天堂`吧。在我们这里它还
是一个没有被正式承认的非法组织,但是在枫叶刀市的那个世界里它已经合法化。"

    江哲心的脸色阴沉了,他望着墙角一语不发。
    何夕继续说道,"在那一层世界里有近百分之三十的人成为会众,而且人数还在急速
增长之中。我同其中的一些人谈过,据他们说`圣主`是受命拯救世界,力量无边,可以操
纵世间众生的生死祸福。他们中的一些人还亲眼目睹过`圣主`显灵。"何夕叹口气,"你
不知道他们有多么虔诚,我觉得即使`圣主`要他们马上去死他们肯定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因为他们相信`圣主`将令他们永生。自由天堂主宰那一层世界只是迟早的事情了。"
    "你不是说你还去过另一层世界吗?"江哲心插话道。
    何夕艰难地笑笑,"情况更糟。`自由天堂`在那个世界里的影响更大,几乎所有人都
陷于狂热了,站在教堂的神坛上接受礼拜的已经不是上帝,而是一个影子一般的雕像,他
们说那是`圣主`。我觉得并不是那些人愚昧,因为他们目睹的的确是超出想象的事物,不
由得他们不陷入狂热。"
    "还有别的事情吗?这次你还有没有别的收获?"
    何夕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江哲心的问询触动了他。这次他违反了计划私自到枫叶刀市
只是顺应了内心里的一个声音。当何夕面对着枫叶刀市那宏伟壮观的城市风景时,当他看
到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出万丈阳光时,当他的手真切地在粗糙的建筑物表面划过时,当他
的眼睛被滚滚红尘带起的喧嚣所灼痛时,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说
:我看到枫叶刀市了,我亲眼看到枫叶刀市了,我不是疯子。他的心思飞回了檀木街十号
那幢老式的建筑,耳边回响着母亲的叹息,眼前划过漫天黄叶和黄叶里大眼睛姑娘离去的
背影。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何夕的脸庞滑下来,滴落在异域的土地上发出清越的声音....
..
    "你怎么了。"江哲心关心的询问惊醒了何夕。
    何夕摆摆手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喝口水,平静了一下心绪,
"你有没有发觉事情不对。我是说关于上次`众生门`被人破坏那件事。"
    "我知道的,看来`自由天堂`的确势力庞大,我觉得那个影子——他们就是这样告诉
我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问题是他怎么会进来的?"
    "你这样问反倒让我奇怪。对能够穿梭层叠空间的人来说整个世界都是透明的,他可
以天马行空往来无碍。"
    "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们那天刚好要进行跃迁实验。他还不至于能跑到别人的脑子里
去吧。"
    "你就直说怀疑谁吧?"
    何夕迟疑了一下,"跃迁实验那天崔则元博士为什么没有来?"
    江哲心悚然一惊,"你怀疑他?"

                         (十五)

    送走客人之后崔则元独自走进书房,他的神情显得很疲惫,自从三年前过了七十岁生
日之后他自感精力已经大不如前。他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已经站在他的背后很久了。

    "你好。"何夕大方地打了声招呼。
    "你来做什么?"
    "我想弄清楚一件事。现在我怀疑五人委员会里有`自由天堂`的人。"
    "这么说你怀疑我。"崔则元环顾四周,"这没别人了,你直说吧。"
    "我只是觉得只有作这个假设才能解释一些事情。"
    崔则元博士叹口气,"你是不是因为实验那天我不在场所以才作出这种推断的。"他
指着桌上一叠厚厚的文件说,"两个月前我正式因为身体原因提出退出五人委员会。你知
道以前我们一直是终身制,所以这次的变化应该算是很大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忙于这事情
,不想反而惹得你怀疑。江哲心博士知道这件事的,他没有告诉你吗?"
    "江哲心博士?他没有说过。"何夕苦恼地回忆着,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
时间他几乎站立不稳。
    ......
    何夕驾着小车一路狂奔,窗外的景物飞一样地朝后逝去。走过两个街区突然道路被阻
断了,一些拉着横幅的游行队伍鱼贯而过。所有的横幅上都写满了"自由天堂"这几个字
,横幅下边是无数表情狂热的人。他们喊着口号喧哗而过,更多的路人加入到其中。何夕
知道近段时间以来自由天堂的活动已经日趋公开,在政府里也有不少人支持。这个日益庞
大的组织取得合法地位只是迟早的事情。
    游行队伍好不容易才过去了,何夕急不可耐地踩下了油门。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五人
委员会里很可能有"自由天堂"的人。因为在另五个新创空间里根本没有"众生门",而
如果没有"众生门"作引导的话没有人能够达到自由穿梭层叠空间的境界,所以这个人一
定来自这一层世界。更为关键的一点是,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那么他一定也会同何夕一样从
小就目睹到一些奇怪的现象。从人之常情出发他也一定会发出询问,想要找到答案。但是
他却没有这么作,而是采取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利用这种能力的方式。这就说明他很可
能是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而且很可能知道何夕的悲惨遭遇。除了五人委员会之外还有谁能
具备这些条件。五人中蓝江水已经不用怀疑了,而江哲心何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头上去的
。凯瑟琳在实验出事时一直没有走出过何夕的视线。现在如果崔则元没有嫌疑,那么就只
剩了一个人。当天在实验室他第一个朝大厅左角跑去的,他和蓝江水到底看到了什么事情
已是死无对证。他那天如果不那样做的话人们很容易会想到"众生门"被破坏是内部出了
问题,他那样做便可以引开人们的视线。他可以先打死蓝江水之后再故意显出一个身体的
影子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等到影子消失的时候他可以从另一层空间里返回原地,再给自
己补上一枪。当时保安们一直在外面开枪,枪声是根本无法区分的。何夕感到一阵阵的心
悸,郝南村阴骛的脸在他眼前晃呀晃的。

                                (十六)

    江哲心博士微微喘息着,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的紧缩。自从何夕同他谈过对五人
委员会内部的怀疑之后他就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他几乎是直觉地想到了郝南村。但是要
他怎么能正视这一点,郝南村是他最得意也是最心爱的学生。
    "这么说你承认了。"江哲心低声问,他脸上的肌肉止不住地哆嗦。
    郝南村目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脚,江哲心的询问让他心烦意乱。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他仔细地回想着。他并不怕江哲心发现这个秘密,实际上这也只是迟早的事,在他的计划
里他迟早会露面的,因为他将主宰六道众生。问题是他不想这么快就和江哲心摊牌,毕竟
他是自己的老师,而且可以说是恩重如山。
    "你不会明白的。一个人从小就被迫目睹无数说不清来处的奇怪的影子,它们无时无
刻不在你的眼前飞舞。我不敢对任何人讲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我怕他们把我关进疯人院
去,我怕极了。"郝南村捂住了头,他的眼睛里充满痛苦,"你不会明白的。"
    江哲心的神色平静了些,他轻抚着郝南村的肩头,"我知道你受过很多苦。在整件事
情里我们都是有责任的。只要你解散自由天堂,放弃那些荒唐的作法,你的前程是不可限
量的。"
    "前程。"郝南村仿佛有所触动,他直愣愣地望着墙,目光像是痴了。叫他怎么给江
哲心说得清楚,江哲心知道站在神坛之上享受亿万人的顶礼膜拜是什么滋味吗?知道自己
脚下的尘土被人亲吻的滋味吗?可他知道,那种感觉真是令人永远难忘。如今在六道众
生的世界里已经到处都建起了"自由天堂"的神龛,当他降临其上的时候四周狂热的欢呼
声响彻云霄。他的一笑一颦一喜一怒都可以左右亿万人,他们愿意为他生为他死,无数人
愿意为他奉献金钱,无数少女愿意为他奉献贞操。在自由天堂的世界里他的话就是圣典就
是金科玉律,那个时刻他就是世界的中心,就是亿万人的主宰——而现在江哲心居然要他
放弃这一切。
    江哲心的神情有些恍惚,"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们和金夕博士都错了。
我们实在是过于迁就人类的意愿,总是想尽办法满足他们。六道众生,"江哲心悲叹一声
,"佛陀本来就只给人类准备了`人道`这一层世界,我们挖空心思做的这一切根本就是逆
天而行,只能是饮鸠止渴。何夕说的对,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由物质出现的总体可能性将
越来越大,如果那次雪崩或是某一次火山爆发发生在某个大城市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江哲心闭上双眼,显出痛苦的神情,"倘若如此,我们的灵魂将永堕地狱的底层
,我决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郝南村有些紧张地问。
    "我决定由我们这一届委员会来终止`众生门`计划。"江哲心睁开眼,"我已经和凯
瑟琳博士和崔则元博士谈过,他们已经同意了。"江哲心凝视着郝南村,"现在,就差你
的一票。"
    "如果我不同意呢?"郝南村幽幽地说。
    江哲心脸上显出决绝的神色,一丝痛苦的表情在他的苍老的眼睛里浮动着,"那我们
只能恩断义绝。"他拿起桌上的电话。
    但是江哲心立刻捂住了胸口,一柄样式古怪的刀子贯穿了他的右胸。他看着殷红下滴
的鲜血,脸上的表情像是面对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
    "不——"何夕突然从墙角现身出来,刚好目睹了弑师的一幕。郝南村的脸一下子变
得惨白,他惊恐地朝后退去。
    何夕看了眼江哲心的伤势,他愤怒地瞪着郝南村,"你还算是人吗?"他悲愤地问,
"他是你的老师。"
    郝南村镇定了一些,他神经质地叫喊着,"他要阻止我。无论谁要阻止我都是死路一
条。我是神,是至高无上的神——"
    "你是魔鬼。"何夕狂怒地打断他,与此同时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把枪,"你该下地狱
。"
    郝南村突然笑了,他满不在乎地盯着何夕手里的枪,"你应该知道这没有用。我们俩
人都是上天凭借几率之手选中的人。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我们。等你的子弹打过
来时我早就到另一层空间里去了。"
    "我相信报应,报应啊——"何夕虔诚地大喊,似乎想让上天的力量帮助自己除去这
个恶魔,几乎就在同时他手里的枪喷出了长长的火舌,震耳欲聋的枪声充斥了整个密室。

    硝烟散尽,对面的墙上布满了弹孔,但是郝南村不见了。没有报应,也没有上天的力
量,什么也没有。何夕扔掉枪绝望地跪倒在地,掩面长泣。
    "你是......谁?"是江哲心的声音。他苏醒过来,迷茫地看着何夕。
    何夕急忙迎上去,"是我,何夕。"他握住江哲心的手,感觉生命正一点点地从这个
老人身上消失。"我该怎么办?"何夕痛苦地呻吟,"他是超出六道众生的恶魔,任何力
量都奈何不了他。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还有什么能阻止他?还有什么?告诉我——"

    一丝淡然的近于彻悟的神色自江哲心苍老的脸上漾开,他低垂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的头猛的一低。
    何夕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他的心中麻木得没有一丝感觉。没有人进来,密室向外隔
绝了刚才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何夕抓起听筒。

    "江哲心博士,"听筒里是一个焦急的声音,"几分钟前凯瑟琳博士和崔则元博士在
实验室里遇刺身亡。据郝南村博士分析这很可能是一名叫作何夕的恐怖份子所为,政府已
经发出了通缉令......"
    何夕不禁哈哈大笑,这太荒唐了,自己居然成了通缉犯,而真正的恶魔却依然正人君
子般高高在上。他大笑着对着听筒说,"我就是何夕,江哲心博士就在我旁边,他已经死
了,来抓我吧。哈哈哈......"
    何夕扔掉听筒,继续放声大笑。密室的门打开了,荷枪实弹的警卫冲了进来。但是何
夕的身躯渐渐变淡变空,最终消失不见,只有凄厉的绝望到极点的笑声还在四处回荡....
..

                              (十七)

    牧野静穿过拥挤的人群,她的目光须臾都不敢从前方那个身影上滑落。四周充满了男
人的汗臭与女人的香水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让人呼吸不畅。天知道这么多人怎么会突然
聚拢来,看上去也许超过十万。所有人的精神都健旺之极,一个个红光满面就像是过足了
瘾的吸毒者。四下里的火堆照亮了天空,辟辟啪啪的木头爆裂声清晰入耳。松枝燃烧淅出
的油脂"滋滋"地往下淌,恰如人们高到极点的情绪。在广场的前方搭有一个几米高的高
台,台子正中是一具十字架。在十字架的中心处悬空挂着一张座椅。在高台的四周都牵着
条幅,上面书写着血红的大字——"自由天堂"。
    牧野静不知道何夕为何一到晚上就到这里来,自从十天前他突然失魂落魄地找到自己
之后每天都要到这里来。当时何夕的样子就像是刚刚走了几十里路似的,人一倒在床上便
人事不醒了。那一觉足足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醒来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是一
种大彻大悟的神情。牧野静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政府现在要通缉他,他是不是
真的杀了人。对于这些问题何夕的回答只是一个,那就是一语不发。不过他每天都会消失
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回来的时候总是面色苍白疲倦得像是散了架,有时身上还带着青紫的
伤痕。
     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牧野静知道准是快到那个时刻了。往日里也是每
到这个时候人群都会像炸锅一般地掀起震耳欲聋的狂喊,直到那个什么"神"突然出现在
高台上的椅子上时却又立刻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而接下来便是更加狂
热的声嘶力竭的呼喊和掌声。那时的人群就像是要疯了一般且歌且舞,无数人朝那个高台
冲过去,口里嘶吼着"带我走吧","你与我同在","我愿意为你死"。片刻之后"神
"却悄然逝去,就如同他的出现一样的神秘。牧野静感到这里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她记
得十来天前只有几百人而已。听别人说以前这里的神是极少显身的,但是近段时间以来却
从未让人失望。
    牧野静心里有一个猜想,虽然她实在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每当"神"显身的时候
她就会发现何夕不知上哪儿去了,而当"神"离去之后何夕却又会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
脸上是一种极度满足的神情。那种神情让牧野静没来由地感到恐惧,她疑心那个"神"就
是何夕自己。她甚至想如果何夕真的想要去当一个"神"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办。她知道何
夕不是常人,甚至他本身就可以说是一个神。这样想着的时候牧野静觉得何夕就像是一个
令人不安的陌生人。
    牧野静咬咬牙,她快步向前几步,拽住了何夕的手。她轻声叹口气说,"你今晚一直
陪着我好吗?"
    何夕怔了一下,他低头看表,"等一会儿吧。我办完事情就回来陪你。"
    牧野静盯着何夕的眼睛,"什么事情?是不是比我重要。"
    有一丝亮光自何夕的眼睛里闪过,但立即就变暗了,他缓缓地将手从牧野静手里挣脱
,"比什么都重要。"他停一下,眼里滑过一丝无奈,"包括你。"
    说完这句话何夕就无声无息地从牧野静面前消失了。周围的人群都狂热地盯着高台的
方向,没有人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幕。
    但是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脖子都拼命地伸长了,朝着高台的方向望去。牧
野静擦干顺着脸庞流下的泪水,她的心已经碎了,她终于知道一个女人的柔情在男人的所
谓理想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可笑。她真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但是她还是本能
地望向了高台的方向,她知道"神"就在那里,不,应该说是何夕就在那里,享受着万众
的膜拜。
    但是事情变得有些古怪了,因为高台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两个身影——两个"神"?!
他们居然还在说着什么,只是无人能够听清他们的话。其实就算听得见也没有人听得懂他
们在说些什么,因为那是神与神的对话。

                                (十八)

    "怎么你会在这儿?"郝南村坐在高台上的椅子上,一条长长的披风斜拖在地。他居
然化过妆,使得他的面容看上去更加威严和神圣,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认不出他是郝南
村。他突然笑了,"我听说这里每天都有神在这个盛大的聚会上现身,原来是你。你终于
想通了。其实你何必冒我的名来偷偷享受这种无上之福呢?"郝南村陶醉地呤听着震耳欲
聋的欢呼声,"想想看,造物主待你我不薄。世界就在我们的掌中,六道众生也在我们的
掌中。这真是妙不可言的感觉。"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何夕淡淡地说。
    "这有什么难懂的。"郝南村轻慢地指着黑压压的人群,"我和你属于另类,相对于
这些人来说我们是神。人生短促如朝露,何不利用上苍的恩赐享受。"他志得意满地大笑
,"我和你都将有精彩的人生。这些人心甘情愿地供我们驱使,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将属
于我们。"
    "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个世界是不稳定的。"何夕插话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六层空
间的世界将面临越来越多的问题,也许就在下一个时刻灾难就会降临。"何夕指着狂热的
人群,"这里有十万人,如果地下突然冒出火热的岩浆来会是怎样一副情形。"何夕显出
恐惧的神情,"就算是炼狱也不过如此罢。"
    郝南村稍稍愣了一下,可能何夕的话让他有所触动,但只一瞬间之后他即恢复了常态
,"这对你我都是没有影响的,我们可以马上穿梭到另一层安全的世界去。"
    "可他们呢,你就看着他们死吗?"何夕激动地大叫,他的脸涨得通红。过了几秒钟
后他平静下来,用同样平静的口吻说,"不过我倒是很满意你的回答,简直可说是满意透
顶。"他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满意?为什么。"郝南村问道,他隐隐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妥。
    "因为这使我永远都不必为自己以下要做的事情感到后悔。"何夕的手指微微一动。
一道亮闪闪的金属圈从椅子上弹出来,箍住了郝南村的身体。
    "你这是为何?"郝南村迷惑不解地看着何夕,"你要做什么?"
    何夕的手上多出了两样东西,那是一根足有两尺长的锈迹斑斑的铁钉和一把同样锈迹
斑斑的铁锤。   "这根钉子是我特意委托一位牧师替我找的,据说曾经钉在魔鬼的胸口。
"何夕认真地说。
    郝南村哑然失笑,他觉得何夕可能是有点神经不正常了,"不要玩这些噱头了,你知
道这不会有用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能够伤害到我,子弹不能,你手里的玩意儿更不能
。"
    何夕没有理睬郝南村的话,他一脸虔诚地朝前逼近,"你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
等到铁钉的尖锋刺进你的胸膛里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记得我说过一句话吗。"何夕的眼神
迷蒙了,"我说过我相信报应。我知道你是不信报应的,这正是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不
过快了,你马上就会知道什么是报应了。"
    郝南村有些惊慌地盯着何夕,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你准是疯了。我不想和你纠缠
。我奈何不了你,可你也同样奈何不了我。你慢慢玩吧。"说着话郝南村的身体开始变淡
,轮廓也开始消失。只一瞬间的功夫何夕的面前便只剩下了一团虚空。
    但是何夕的姿势没有变化,他依旧一手执锤一手执钉,脸上满是虔诚地望着苍穹,目
光里有希翼的光芒闪现,他的口里念叨着什么,就像是在祈祷。
    大约只几秒钟的时间郝南村突然又出现在了何夕面前的金属圈里,他的脸由于极度的
惊恐已经扭曲变形,看上去令人害怕。
    "你做了些什么?"郝南村挣扎着大叫。
    何夕低叹口气,"你终于知道害怕了。你知道你的老师江哲心博士临死前对我说了句
什么吗?"
    郝南村面色变得像纸一样白,额头上冒出汗水。"他......说什么?"
    "他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夕指着那个金属圈说,"我给它起的名字就是天网。
其实很简单,它并不是单一的,在六道世界里的同一位置里都有这样的一个圈,所以无论
你逃到哪一层世界都会发现自己刚好仍然被它牢牢地箍住。这就是天网。"
    "天网。"郝南村面无人色地重复着这个词。
    "你以为我每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享受这种令人作呕的狂热崇拜吗。"何夕鄙夷地看
着黑压压的人群,"我承认那种滋味的确让人飘飘欲仙,但是它不值得我留恋。你想主宰
这个世界可我不这么想,我从不认为哪个人有权那样做,而且我说过的,我相信报应。我
每天来这里只是为了等你。如果你想避开我的话我是毫无办法的,所以我设计了这一切。
我知道这样的盛会对你的诱惑力是不可抗拒的。你不是喜欢万众的膜拜吗,你不是喜欢坐
在宝座上面高高在上的感觉吗,我全给你。当然,还有天网。为了布置好这些,我在每一
层世界里费尽周折。"何夕撩开衣袖露出伤痕,"这个位置在其中一层世界里甚至是火山
口。"何夕扫视台不过——"何夕露出冷酷的表情,"他们将亲眼看着你死。"
    "还有这根取自魔鬼身上的铁钉。"何夕将手里的器物高高举起,"它也不是单一的
,在六道世界里都安排有一根这样的铁钉。你无处可逃了。"
    郝南村彻底瘫软了,他的身体剧烈地哆嗦着,汗水从他的脸上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你放过我吧。"他呻吟着哀求,"我不是人,你不要杀我。"
    何夕用更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到现在才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他的眼里有隐隐
的泪光闪动,他的眼前晃过一些故人的面孔。"想想为你而死的那些人吧,想想你将把世
界引向的去处吧。这就是你的报应。"何夕突然举起了铁锤,"纳命吧——恶魔。"他高
声喊道。
    全场哗然。
    "以圣灵的名义——"何夕击打着铁钉。
    血光飞溅。郝南村在惨叫。人群发出惊呼。
    "以圣子的名义——"何夕睁大了双眼,污血溅得他满脸都是。
    郝南村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响声,他已经说不出话。
    "以死难者的名义——"何夕继续挥动铁锤。
    郝南村的身躯扭曲着忽隐忽现,他在六道世界里左奔右突但是却无路可逃,他的眼睛
瞪得很大,就像是要暴突出来。污黑的血顺着铁钉往下淌。
    "以正义的名义——"何夕的神色已是极度的亢奋,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嗜血的快感。

    郝南村抽搐着,口里吐出血沫。
    何夕停下来,但是立刻又补上一下,"以我的名义——"
    铁钉贯穿了郝南村的身体,直达背后的十字架,他的身体已经以铁钉为支撑悬挂在了
上面,有如某种象征。
    何夕朝郝南村的尸体上啐上一口,他已经精疲力尽。但是他还是强打精神转向已经惊
呆了的人群。一时间何夕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人们解释发生的一切。也许是该
让人们知道真相的时候了,尽管这个真相并不美好,里面浸透了人类的疯狂与贪婪,但是
,它是真实的。
    "这就是你们的`神`"何夕走到麦克风前,他指着郝南村的尸身大声说,"但是他死
了,和所有人一样,他也会死,所以他也不再是神了。"何夕扔下手里的铁锤,打在地上
发出巨大的声音,"我来告诉你们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吧。这个故事实在太长了,它
从两百多年以前蜿蜒至今,而几乎所有人却对它一无所知......"
    ......
    四下里的火堆已经燃尽,收敛了曾经喧嚣直上的妖冶的火光,有气无力地冒着烟。而
东方的天空已经现出了淡淡的天光,预示着真正的光明就要来临。
    何夕还在讲述着。
    周围安静极了,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立着,就像是一座座雕像。
    "......后来的事你们都看到了。"何夕轻声叹口气,他像是要虚脱了一般。"这就
是真相。也许你们现在还不愿意相信我,但是迟早你们会明白的。"何夕呲牙笑了一下,
目光惨淡,"有时我会忍不住想人类真是伟大,能够凭借智慧发现那么多自然的秘密,用
以造福自己。而有时我却又想,如果大自然是一位母亲的话那么人类就是她最聪明但也是
最可怕的一个孩子。这个小家伙顽劣不堪却又自以为是,他总是不断地向母亲要这要那。
母亲疼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并不想纵容他。可是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他总能够变
着花样地从母亲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有些东西是母亲本不愿意给不能给同时也给
不起的东西。但是因为孩子的聪明,他总是如愿以偿。他每一次背着母亲偷偷地火中取栗
都是有惊无险,每次都自以为得计地享受着自己的聪明,却不知母亲一直就站在他的身后
,默默地为他将来的命运暗自垂泪。"
    何夕说不下去了,他的眼中淌出了泪水。泪光中他见到一个人走上高台,轻轻地依偎
在他的胸前——那是一个姑娘。这就是结局了,何夕想。

                              (尾声)

    微风扫过无人的城市,蓝色天幕上巨大的云影缓缓移动。
    一百三十四岁的何夕已是白发苍苍,他站在宽大的街道上,环视着雄伟壮观的枫叶刀
市。一座高大而荒凉的过街天桥横亘在他的面前,昔日人流上下奔忙的景象已是苍狗浮云。
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有人的迹象,就像是一座死城。死城,何夕回味着这个词,是的
,这里是一座死城。"重归"计划是从一百年前启动的,也就是郝南村死后不久。何夕想
着这个时间,他在心里惊叹自己居然活了这么久,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异于常人,但是他
知道自己确实老了,他已经能够看到死亡的身影。在这个计划里人们用了一百年的时间返
回故里——谁能想到回家的路竟然有这么长。
    牧野静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了,在不太遥远的未来的某一天何夕自己也终将离开这
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将继续存在下去,连同他们的子孙。何夕想到这一点时内心充满宁
静。
    阳光还在,反射万丈光芒的玻璃幕墙还在,但是人们已经归去了。这片异域的土地本
来就是不存在的,它也不应该存在。它只是空中楼阁,就如同镜子的反光。但是它毕竟存
在过,并且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承载过无数人,连同他们的爱与悲哀。只是,现在不需要它
了。
    再有几分钟,当"重归"计划结束之时,位于另一个世界的一些人将启动巨大的仪器
湮灭五个新创的世界。何夕周围的一切将消逝无痕,就如同它们根本就不曾存在过。这个
时刻何夕想了许多,无数思绪在他的脑子里匆匆而过。他仿佛看到了百余年前那个惊梦的
童稚少年,仿佛看到许多故人向他微笑着走来。
    何夕抬起肩,做了个挥手道别的动作——向往昔的一切,也向这座令他永世难忘但却
终将在繁华落尽之后归于虚幻的城市。微风吹过来,掀动着他的白发。当何夕的手还停在
空中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阵亮到极点的白光,他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他知道,那
件事情发生了。
    等到何夕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刚才的一切都已消逝不见,他发现自己身在一间亮着灯
光的屋子里,脚下是真正坚实的大地。何夕跺跺脚,享受着沉闷踏实的声音。不会有雪崩
了,也不再有离奇的大灾难,这很好——他想。
    这时房门突然"悉悉索索"的被推开了,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钻了进来,那是一个
七八岁的长得胖乎乎的小男孩。
    男孩见到有人先是一惊,但是立刻问道,"你在我家厨房做什么?"
    "厨房?"何夕一怔,他环视了一圈,这里果然是个厨房,"我......路过这里。"
他来了兴趣,"那你到这里又是做什么?"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指着肚子说,"我饿了,想找东西吃。我妈妈只要过了吃
饭时间就不准我吃东西。"
    何夕心念一动,他这才发觉周围的景物是那样熟悉。时光的流逝终止了,窗外小园子
里花草们的身影随风摇曳。"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他轻声问道。
    小男孩打开冰箱,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的脸上立刻写满幸福。"檀木街,十号。
"男孩咽了口唾沫,嘟哝着说。

(完)

后记

    向来没有写后记的习惯,主要因为我一直以为作者想说的话应该通过作品里反应出来
,除此之外不必多言。不过写完《异域之六道众生》(不知道编辑会不会用这个俗套而奇怪
的名字)之后倒是有写点东西的想法。这篇小说可以看作发表于《科幻世界》1999年8期的
《异域》的姊妹篇。《异域》发表后我常觉得还有些话想说,因为自己比较喜欢《异域》
表达的主题,而此次的作品应该说对这个主题有所深化。这两篇作品都是反映了人类对自
然的过度索取带来的后果,《异域》里的"异域"是在时间上的,而《异域之六道众生》
里的"异域"则是在空间上,能够在时空两个方面写出自己心里假想的"异域",我个人
是感到愉快的。顺带在这里和读者诸君讨论一下文中的科幻成分。《异域之六道众生》的
幻想比较大胆,一眼看去有点神怪的味道。不过我只想申明一点,就是我没有打算写怪力
乱神的东西,因为我不愿意给读者讲述我自己也不相信的东西,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几条
原则之一。关于物质空间可否分层这个思想在我脑中存在已久。当代科技面临的难题之一
就是物质的连续与断续。相对论作为一种场论,所描述的世界是连续存在的。而与它同样
伟大的量子力学却认为世界是按照普朗克恒量断续存在的。而这也是两者至今无法统一的
根本分歧之一。问题的关键在于两者都是正确的,它们在各自适用的领域内都可以得到无
数现象的证明。像这样富有挑战意味的带有某种"终极"特性的谜题永远都能给人以激情
和灵感,而我也一直认为正是因为宇宙间有这些伟大谜题的存在所以才有科幻的存在,而
科幻的魅力也如同这些谜题的魅力一样永恒。
    顺便以此文纪念三天后将要来临的"世界六十亿人口日"。

本文原载于《科幻世界》2002年3月号


--
                 宇宙中最高的是热力学第二定律
                     它说世间的原初是恨
                     爱,就是对恨的战斗!
※ 来源:·瀚海星云 bbs.ustc.edu.cn·[FROM: 202.38.93.211]
 

--------------------------------------------------------------------------------
[返回上一页] [本讨论区]

计算上帝(英)(txt+s40电子书)

计算上帝(英)(txt+s40电子书)

请点击察看


--
http://www.forcode.net
欢迎访问:《奇想录》

全频带阻塞干扰中国版 刘慈欣

发信人: wolfgang (狂云), 信区: PopSciFic
标  题: 全频带阻塞干扰中国版 刘慈欣
发信站: 瀚海星云 (2002年12月06日13:58:54 星期五), 站内信件

全频带阻塞干扰 

刘慈欣 
在战场电磁干扰形式选择上,本手册主张采用对某一特定频率或信道所进行的瞄准式干
扰,而不主张同时干扰一个较宽频带的阻塞式干扰,因为后者对已方的电磁通讯和电子
支援措施也会产生影响。
------摘自1993年美国陆军《电子战手册》
 1月5日,溏沽前线 海已经看不见了,战线在一夜之间后退了15公里。
    在凌晨的天光下,雪原呈现一种寒冷的暗蓝色。在远方的各个方向上,被击中的目
标冒出一道道黑色的烟柱,几乎无风,这些烟柱笔直地向高空升去,好象是连接天地的
一条条细长的黑纱。顺着这些烟柱向上看,林云吃了一惊:刚刚显现晨光的天空被一团
巨大的白色乱麻充塞着,这纷乱的白色线条仿佛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巨人疯狂地划在天上
的。那是混杂在一起的歼击机的航迹,是中国空军和北约空军为争夺制空权所进行的一
夜激战留下的。
    来自空中和海上的精确打击也持续了一夜,在一位非专业人士看来,打击似乎并不
密集,爆炸声每隔几秒钟甚至几分钟才响一次,但林云知道,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一个
重要目标被击中,几乎不会打空。这一声声爆炸,仿佛是昨夜这篇黑色文章中的一个个
闪光的标点符号。当凌晨到来时,林云不知道防线还剩下多少力量,甚至不知道防线是
否还存在。
    林云所在的电子对抗排是在半夜被毁灭的,当时这个排所在的位置上落下了六颗激
光制导炸弹。林云佼幸逃生在那辆装载干扰机的86式装甲车还在燃烧,这个排的其它电
子战车辆现在都变成散落在周围雪地上了一堆堆黑色金属块。林云所在的弹坑中的余热
正在散去,她感到了寒冷。她用手撑着坐直身,右手触到了一团粘糊糊的冰冷绵软的东
西,看去象一个粘满了黑色弹灰的泥团。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块残肉,她不知道它属于
身体的哪一部分,更不知道属于哪个人。在昨夜的那次致命打击中,阵亡了一名中尉,
两名少尉和八名战士。林云呕吐起来,但除了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她拚命地把双手在
雪里擦,想把手上的血迹擦掉,但那黑红色的血迹在寒冷中很低快在手上凝固,还是那
么醒目。
    令人窒息的死寂已持续了半个小时,这意味着新一轮的地面进攻就要开始了。林云
拧大了别在左肩上的对讲机的音量,但传出的只有沙沙的噪音。突然,有几句模糊的话
语传了出来,仿佛是大雾中朦胧飞过的几只鸟儿。
    "……06观察站报告,1437阵地正面,M1A2 三十七辆,平均间隔六十米;布莱德
雷运兵车四十一辆,距M1A2攻击前锋500米;M1A2 二十四辆,勒克莱尔八辆,正在向
1633阵地侧翼迂回,已越过同1437的接合部,1437,1633,1752,准备接敌!" 林云
克制住因寒冷和恐惧引起的颤抖,使地平线在望远镜视野中稳定下来,看到了天边出现
的一团团模糊的雪雾,给地平线镶上了一道毛绒绒的镶边。
    这时林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排90式和2000式坦克越过她的位置
冲向敌人,在后面,更多的中国坦克正在越过高速公路的路基。林云又听到了另一种轰
鸣声,敌人的攻击直升机群在前方的天空中出现,它们队形整齐,在黎明惨白的天空中
形成一片黑色的点阵。林云周围坦克的发烟管启动了,随着一阵低沉的爆破声,阵地笼
罩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中。透过白雾的缝隙,林云看到中国的直升机群正从头顶掠过,她
分辩出几架Z10和"小羚羊"。
    坦克上的125毫米炮急风骤雨般地响了起来,白雾变成了疯狂闪烁的粉红色光幕。
几乎与此同时,第一批敌人的炮弹落了下来,白雾中粉红色的光芒被爆炸产生的刺眼蓝
白色闪电所代替。林云伏在弹坑的底部,她感到身下的大地在密集的巨响中象一张振动
的鼓皮,身边的泥土和小石块被震得飞起好高,落满了她的后背。在这爆炸声中,还可
隐约听到反坦克导弹发射时的嘶鸣声。林云感到整个宇宙都在这撕人心肺的巨响中化为
碎片,并向无限深处坠落……就在她的神经几乎崩溃时,这场坦克战结束了,它只持续
了约三十秒钟。
    当白雾和浓烟散去时,林云看到面前的雪地上散布着被击中的中国坦克,燃起一堆
堆裹着黑烟的熊熊大火;她举目望去,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远方同样有一大片被击毁
的北约坦克,它们看上去是雪原上一个个冒出浓烟的黑点。但更多的敌人坦克正越过那
一片残骸冲过来,它们裹在由履带搅起的一团团雪雾中,艾布拉姆斯那凶猛的扁宽前部
不时从雪雾中露出来,仿佛是一头头从海浪中冲出的恶龟,滑膛炮炮口的闪光不时亮起
,好象恶龟闪亮的眼睛……低空中,直升机的混战仍在继续,林云看到一架阿帕奇在不
远的半空爆炸,一架Z10拖着漏出的燃料,摇晃着掠过她的头顶,在几十米之外坠地,
炸成了一团火球。近距空空导弹的尾迹,在低空拉出了无数条平行的白线…… 林云听
到咣地一声响,她转身一看,不远处一辆被击中后冒出浓烟的90式坦克后部的底门打开
了,没看到人出来,只见门下方垂下一支手。林云从弹坑中跃出,冲到那辆坦克后面抓
住那支手向外拉,车内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一股灼热的汽浪把林云向后冲了几步远,
她的手上抓住了一团粘软的很烫的东西,那是从坦克手的手上拉脱的一团烧熟的皮肤。
林云抬头看到一股火焰从底门中喷出,她通过底门,看到车内已成了一座小型的炼狱,
在那暗红色的透明的火焰中,坦克手一动不动的身影清晰可见,象在水中一样波动着。

    林云又听到两声尖啸,这是她左前方的一个导弹班把最后的两枚反坦克导弹发射出
去,其中一枚有线制导的红缨导弹成功地击毁了一辆艾布拉姆斯,另一枚无线制导的导
弹则被干扰,向斜上方冲去,失去了目标。这时,那个导弹班的6个人撤出掩体向林云
所在的弹坑跑来,一架科曼奇直升机向他们俯冲下来,它那棱角分明的机体看上去象一
只凶猛的鳄鱼。一长排机枪子弹打在雪地上,击起的雪和土如同一道突然立起又很快倒
下的栅栏,这栅栏从那只小小的队伍中穿过,击倒了其中的四个人,只有一名中尉和一
名战士到达了弹坑。这时林云才注意那名中尉戴着坦克防震帽,可能来自一辆已被击毁
的坦克。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管反坦克火箭筒。跳进弹坑后,中尉首先向距他们最近
的一辆敌坦克射击,击中了那辆M1A2的正面,诱发了它的反应装甲,火箭弹和反应装甲
的爆炸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很怪异。坦克冲出了爆炸的烟雾,反应装甲的残片挂在它前
面,象一件破烂的衣衫。那名年轻的战士继续对着它瞄准,他手中的火箭筒随着坦克的
起伏而抖动,一直没有把握击发。当距他们只有四五十米的坦克冲进一个低洼地时,那
名战士只能站到弹坑的边缘向斜下方瞄准,他手中的火箭筒与那辆艾布拉姆斯的120毫
米炮同时响了,坦克的炮手情急之中发射的是一发不会爆炸的贫铀穿甲弹,初速每秒
1800米的炮弹击中了那个战士,把他上半身打成了一团飞溅的血花!林云感觉到细碎的
血肉有力地打在她钢盔上,噼啪作响,她睁开眼睛,看到就在她眼前的弹坑边缘,那名
战士的两条腿如同两根黑色的树桩,无声地滚落到弹坑底部她的脚下,他身体的被粉碎
的其它部分,在雪地上溅出了一大片放射状的红色斑点。火箭击中了艾布拉姆斯,聚能
爆炸的热流切穿了它的装甲,车体冒出了浓烟。但那个钢铁怪兽仍拖着浓烟向他们冲来
,直冲到距他们20米左右才在车体内的一声爆炸中停了下来,那声爆炸把它炮塔的顶盖
高高掀了上去。
    紧接着,北约的坦克阵线从他们周围通过,地皮在覆带沉重的撞击下微微颤抖。但
这些坦克对他们俩所在的弹坑并没有加以理会。当第一波的坦克冲过去后,中尉一把拉
住林云的手,拉着她跃出弹坑,来到一辆已布满弹痕的吉普车旁。在二百多米远处,第
二装甲攻击波正快速冲过来。
    "躺下装死!"中尉说。林云于是躺到了吉普车的轮子边,闭上双眼,"睁开眼更
像!"中尉又说,并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不知是谁的血。他也躺下,与林云成直角,头紧
挨着林云的头,他的钢盔滚到了一边,粗硬的头发扎着林云的太阳穴。林云大睁着双眼
,看着几乎被浓烟吞没的天空。
    两三分钟后,一辆半覆带式布莱德雷运兵车在距他们十几米处停下来,从车上跳下
几名身穿蓝白相间雪地迷彩服的美军士兵,他们中大部分平端着枪成散兵线向前去了,
只有一个朝这辆吉普走来。林云看到两只粘满雪尘的伞兵靴踏到了紧靠她脸的地方,她
能清楚地看到插在伞兵靴上的匕首刀柄上82空降师的标志。那个美国人伏身看她,他们
的目光相遇了,林云尽最大努力使自已的目光呆滞无神,面对着那双透出的惊愕的蓝色
瞳仁。
    "Oh,god!" 林云听到了一声惊叹,不知是惊叹这名肩上有一颗校星的姑娘的美
丽,还是她那满脸血污的惨相,也许两者都有。他接着伸手解她领口的衣扣,林云浑身
起了鸡皮疙瘩,把手向腰间的手枪移动了几厘米,但这个美国人只是扯下了她脖子上的
标志牌。
    他们等的时间比预想的长,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两旁轰鸣着通过
,林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雪地上都快冻僵了,她这时竟想起了一首苏联军队诗歌中的两
句:"士兵躺在雪地上,就象躺在天鹅绒上一样。",她得到博士学位的那天,曾把这
两句诗写到日记上,那也是一个雪夜,那夜的雪也真象天鹅绒,第二天她就报名参军了

    一纵队的日本陆上自卫队坦克开过来,在周围散成一大片停下。几名军官从车上下
来,会聚在坦克围成的一片空地上。召集他们的是一名装甲兵上校,他是日本新新人类
的典型形象,身材高挑晰长,面容白净漂亮,他的话音很有穿透力,在这发动机的噪音
中都能听得很清楚。
    "怎么象蜗牛一样?为什么不走高速公路?!"他质问周围的装甲部队军官。
    "岩田君,路堵了!"其中一名少校无可奈何地指了指高速公路,由于战线已经前
移,这里的火力稀少了,大群的难民从他们的藏身之处走出来,涌上了高速公路,公路
上很快塞满了民用车辆和人流。在那里几十名日军士兵冲天鸣枪,试图清出一条路来,
但无济于事。林云又听到岩田上校的声音: "我们这支部队的前身,是二战中在这块
土地上屡建奇功的板垣师团,那些前辈们要是活过来,也会让你们这付样子气回坟墓里
去!" 他一手按住领口的喉头送话器,另一支手一挥:"全纵队注意,都跟着103车!
"说完,他跳上那辆坦克,坦克发动机轰鸣起来,排气口喷出的黑烟吹动着林云的头发
,这辆日制90型坦克一跃而起,冲上路基。这时,路上站着一群刚从一辆不能动弹的大
客车上下来的幼儿园的娃娃,有三四十个。保育员姑娘站在冲来的坦克和孩子之间挥动
着双臂,但那辆坦克没有丝毫犹豫,撞倒了保育员,冲进那群吓呆了的娃娃们中间。林
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个幼儿的小身躯在雪地和坦克履带之间迸放出一朵朵血花,
如同在雪白的台布上压碎了一个个西红柿...... 在这一纵队的日本坦克通过以
后,林云和中尉的周围空旷起来。他们跳上吉普车,中尉开着车,沿着早已看好的路飞
快驶去。他们身后响起了冲锋枪的射击声,子弹从头顶飞过,其中一颗打碎了一个后视
镜。吉普车急拐进了一个燃烧着的居民点,敌人没有追过来。
    "少校,你是博士,是吗?"中尉开着车问。
    "你在哪儿认识的我?" "我见过你和十号首长的儿子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
,中尉又说:"现在,他的儿子可是世界上离战争最远的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 "没什么意思,说说而已。"中尉淡淡地说,他们的心思都不在这
个话题上,他们都在想着还抱有的那一线希望。
    但愿整个战线只有这一处被突破。
    正文 —— 城市狐狸 回复于  2001.11.09 22:16 1月5日,近日轨道,"万年炎帝
"号 庄宇感到了一个人独居一座城市的孤独。
    "万年炎帝"号太空组合体确实有一座小城市那么大,它的体积相当于两艘巨型航
空母舰,能使5000人同时在太空中生活。当组合体处于旋转重力状态时,里面甚至有一
个游泳池和一条小河流,这在当今的太空工作环境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奢侈。但事
实是,"万年炎帝"号是中国航天界一贯的节检思维的结果。它的设计思想是:在一个
构造中组合太阳系内太空探索的所有功能,这样虽一次性投资巨大,但从长远看还是十
分经济的。"万年炎帝"号被西方戏称为太空的瑞士军刀,它可做为空间站在地球各个
高度的轨道上运行,它可以方便地移动到绕月球轨道,或做行星际探索飞行。"万年炎
帝"号已进行过金星和火星飞行,并探测过小行星带。以它那巨大的体积,等于把一个
研究院搬到了太空中,就太空科学研究而言,它比西方那些数量众多但小巧玲珑的飞船
具有更大的优势。
    当"万年炎帝"号准备开始前往木星的为期三年的航行时,战争爆发了。当时它上
面的一百多名乘员全都返回了地面,他们大部分是空军军官,只留下了庄宇一个人。这
时"万年炎帝"号暴露出它的一个缺陷:在军事上它目标太大,且没有任何防御能力,
没有预见到后来太空军事化的进程,是设计者的一个失误。战争爆炸后,"万年炎帝"
号只能进行躲避飞行。向外太空是不行的,在木星轨道之内,有大量的北约无人航行器
,它们都体积不大,武装或非武装,每一个对"万年炎帝"号都是致命的威胁。于是,
它只有航向近日空间,"万年炎帝"号引以为骄傲的主动致冷式热屏蔽系统,使它可以
比目前人类的任何太空航行器都更接近太阳。现在"万年炎帝"号已到达水星轨道,距
太阳五千万公里,距地球一亿公里。
    虽然"万年炎帝"号上的大部分舱室已经关闭,但留给庄宇的空间仍大得惊人。透
过广阔的透明穹顶,比地球上看去大三倍的太阳在照耀着,可以清楚地看到太阳表面的
斑耀和紫色日冕中奇丽的日珥,有时甚至还可以看到光球表面因对流而产生的米粒组织
。这里的宁静是虚假的,外面,太阳抛出的粒子流和射电波的狂风巨浪在呼啸,"万年
炎帝"号就是这动荡海洋中漂浮的一粒小小的种子。
    一束如游丝般的电波把庄宇同地球连接起来,也把那遥远世界的忧虑带给了他。他
刚刚得知,北京近郊的控制中心已被巡航导弹摧毁,对"万年炎帝"号的控制转由设在
西北的第二控制中心执行。他每隔5个小时接收一份从地球传来的战争新闻,每到这时
,他就想起了父亲。 1月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 十号首长觉得自己面对着一堵
墙,他面前实际是一面平放的京津战区全息战场地图。而以前当他面对挂在墙上的宽大
的纸制地图时,却能看到广阔而深邃的空间。不管怎样,他还是喜欢传统的地图。记不
清有多少次,要找的位置在地图的最下方,他和参谋们只好趴在地上看,现在想起来让
他微微一笑。他又想起在多次演习前,在野战帐篷中用透明胶带把刚发下来的作战地图
拼贴起来,他总贴不好,倒是第一次随他看演习儿子一上手就比他贴得好……发现自己
又想起儿子时,他警觉地打住了思绪。
    作战室中只有他和华北集群司令两人,后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们凝神地盯着全
息地图上方变幻的烟团,仿佛那就是严峻的战局。
    华北集群司令说:"北约的登陆兵力已达三十七个师,攻击正面有一百公里宽,主
攻方向以高速公路为轴线,已多处突破。" "北线呢?"十号问。
    "俄罗斯已集结了四十五个师,但对张家口的攻击仍然是试探性的。" 地面的一
次爆炸把微微的振动传了下来,作战室里充满了随着顶板上的挂灯而轻轻摇晃的影子。

    "在南线,我们只有退守廊房防线了。"华北集群司令说。
    "下一步的战术动作只能如此,但这不是我们的目标。这条防线距北京只有一门大
口径炮射程的距离,已没有太大意义。我们必须把敌人向海边压回三十到四十公路。"
 "可现在,已有人谈论退守北京,凭借城市外围建筑和工事进行巷战了。" "胡说八
道!一旦张家口失守,或者南线之敌从两翼迂回,就有可能切断密云和官厅的水源,被
围的城市将不战自乱。下步作战方针,第一是反击,第二是反击,第三还是反击。" 
华北集群司令叹了一口气,无言地看着地图。
    十号接着说:"我知道南线力量不够,准备从北线抽调一个集团军加强南线。" 
"什么?现在张家口的防守已经很难了。" 十号笑了笑,"现在相当多指挥官的误区
,就是只从军事角度考虑问题,严峻的形势让我们钻进去出不来了。从目前的态势看,
你认为俄军没有力量攻下张家口吗?" "我认为不是,象近卫一军,近卫二军和塔曼
步兵师这样的精锐部队,集中了如此密集的装甲和低空攻击力量,在没有遭受太大损失
的情况下一天的推进还不到十五公里,显然是有意放慢的。" "这就对了,俄国人在
观望,在观望南线战局!如果我们在南线夺回战场主动权,他们就会继续观望下去,甚
至有可能在北线单方面停火。" 华北集群司令把刚拿出的一根烟夹在手上,忘了点火

    "俄罗斯的从北方的突然进攻确实是在我们背后捅了一刀,但一些同志在心理上把
这当做借口,使我们的作战方针趋向消极,这种心态必须转变!当然,应当承认,要从
根本上扭转战局,京津战区的力量不够,我们的最终希望寄托在增援的西北集群上。"
 "西北集群要完成集结并进入出击位置,最少也需一个星期,考虑到制空权的因素,
时间可能还要长。" 1月5日,北京 林云和那位中尉的吉普车开进城时已时下午三点多
,空袭警报刚刚响过,街上空荡荡的。
    中尉长叹一口气说:"少校,我真想念我那辆2000啊!4年前从装甲学院毕业的时
候,也正是我失恋的时候,可刚到部队的我一看到那辆2000,心情一下子由阴转晴了。
我摸着它的装甲,光溜溜温乎乎的,象摸着女孩子的手。嗨,那个女孩儿算什么,这才
是男人真正的伴侣!可今天早上,它中了一颗西北风,唉,可能现在火还没灭呢……"
 这时,城市西北方向传来爆炸声,那是中关村技术园区方向,也是遭受轰炸最猛烈的
地方,而且是现代空袭中很少见的野蛮的面积型轰炸。
    中尉仍沉浸在早上的战斗中,"唉,不到三十秒钟,整整一个坦克营就完了。" 
"敌人的伤亡也很大,"林云说,"我注意观察了战果,双方被击毁的装甲目标的数量
相差并不大。" "双方坦克的对毁率大约,1比1.3吧,直升机差一些,但也不会超过
1比1.5。" "要是这样的话,战场的主动权应在我们一边,我们在数量上占很大优势
,仗怎么会打成这样呢?" 中尉扭头看了林云一眼,"你是搞电子战的,还不明白为
什么?你们的那套玩艺儿,在演飞中玩的头头是道,什么第五代C3I,什么三维战场显
示,还有动态态势模拟,攻击方案优化之类的,满是那么回事儿。可一到实战中,我面
前的液晶屏上显示最多的就两句:COMMUNICATION ERROR和COULD NOT LOG IN。就说今
天早上吧,我的正面和两翼的情况全不清楚,只接到一个命令:接敌。唉……假如再投
入一半的增援兵力,敌人就不会在我们的位置突破。整个战线的情况,大概都这德性。
" 林云知道,在同刚刚过去的战斗中,双方在整个战线上投入的坦克总数可能超过
5000辆,还有数目相当于坦克一半的武装直升机。
    "我的那辆钢铁情人不亏本儿,"中尉仍沉浸在早上的战斗中不可自拔,"我肯定
打中了一辆勒克莱尔,但我最想打中的是一辆艾布拉姆斯,知道吗?一辆艾布拉姆斯…
…" 正文 —— 城市狐狸 回复于 2001.11.09 22:20 1月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
部 一个星期以来,十号第一次走出了地下作战室,他踏着厚厚的白雪散步,同时寻找
太阳,这时太阳已在挂满雪的松林后面落下了一半。在他的想象中,有一个小黑点正在
夕阳那桔红色的表面缓缓移动,那是"万年炎帝"号,他的儿子在上面,那是这个星球
上离父亲最远的儿子了。
    这件事在国内引起了许多流言蜚语,在国际上,敌人更是充分利用它,《纽约时报
》用大得吓人的黑体字登出了一个标题:战争史上逃得最远的逃兵!下面是庄宇的照片
,照片的注角是:在共产党政府煸动十三亿中国人用鲜血淹没入侵者时,最高军事指挥
官的儿子却乘着这个国家唯一的一艘巨型飞船,逃到了距战场一亿公里的地方,他是目
前这个国家最安全的人了。
    但十号的心中很坦然。为了怀念他那早逝的爱人,他使儿子随母亲姓,从中学到博
士后,庄宇周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父亲是谁。航天控制中心做出这个决定,仅仅是因为
庄宇的研究专业是恒星的数学模型,"万年炎帝"号这次接近太阳,对他的研究是一次
难得的机会,而组合体不能完全遥控飞行,上面至少应有一个人。总指挥也是后来从西
方的新闻中才得知庄宇的身份的。
    另一方面,不管十号是否承认,在他的内心深处,确实希望儿子远离战争。这并不
仅仅是出于血肉之情,十号总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属于战争,是的,他是世界上最不属于
战争的人了。但他又知道自己这想法有问题:谁是属于战争的? 况且,庄宇就属于恒
星吗?他喜欢恒星,把全部生命投入到对它的研究上面,但他自己却是恒星的反面,他
更象冥王星,象那颗寂静、寒冷的行星,孤独地运行在尘世之光照不到的遥远空间。庄
宇的性格,加上他那白晰清秀的外表,使人很容易觉得他象个女孩子。但十号心里清楚
,儿子从本质上一点不象女孩子,女孩儿都怕孤独,但庄宇喜欢孤独,孤独是他的营养
,他的空气。早在上小学的时候,庄宇每天都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静悄悄地一人渡过整个
晚上,开始,十号以为他在看书,但有一次他无意中发现,儿子是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
看着星星。
    "爸爸,我喜欢星星,我要看一辈子星星。"他这样对父亲说。
    十一岁生日那天,庄宇向父亲提出了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要求:想要一架天文望远
镜,这之前,他一直用十号的军用望远镜观察星星。后来,那架天文望远镜就成了庄宇
唯一的伴侣,他在阳台上看星星可以一直看到东方发白。有不多的几次,他们父子俩一
起在阳台上看星星,十号总是把望远镜对准夜空中看起来最亮的一颗星,但儿子不以为
然地摇摇头,"那颗没意思,爸爸,那是金星,金星是行星,我只喜欢恒星。" 但其
他男孩子喜欢的东西庄宇却一点兴趣都没有。隔壁赵参谋长家的那个小胖子,偷拿父亲
的手枪玩,结果走火把大腿打穿了;总参家属院中的男孩子们,如果能让爸爸领着到部
队的靶场上打一次枪,就是得到最高的奖赏了。但男孩子对武器的这种天生的依恋,在
庄宇身上丝毫没有出现,从这点上来说他确实不象男孩子。十号对此很不安,他几乎无
法容忍一个将军的儿子对武器无动于衷,以至于后来他做出了一件至今想起来仍让他很
不好意思的事:有一次,他把自己的那支77式手枪悄悄放到了儿子的书桌上。放学回来
后不久,庄宇就拿着枪从他的小房间中出来,他拿枪象女人那样,小心地握着枪管,他
把枪轻轻地放到父亲面前,淡淡地说:"爸,以后别把这东西乱放。" 在对待庄宇的
前途问题上,十号是一个开明的人,他不象自己的周围的那些将军们,一心让儿子甚至
女儿延续自己的军旅生涯。但庄宇离父亲的事业确实太远太远了。
    十号不是一个脾气暴燥的人,但做为一名高级将领,他不止一次在上万名官兵面前
斥责一位将军。但对庄宇,他却从来没有发过火。这固然因为庄宇一直默默地沿着自己
的轨道成长,很少让父亲操心,更重要的是,庄宇身上似乎生来就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超
脱的气质,这气质有时甚至让十号感到有些敬畏。就如同他在花盒中随意埋下一颗种子
,却长出来绝世珍稀的植物,他敬畏地看着这植物一天天成长,小心地呵护着它,等着
它开出花朵。他的期望没有落空,儿子现在已成为世界上最出色的天体物理学家。
    这时太阳已在松林后面完全落下去,地上的雪由白色变成浅蓝色。十号收回了思绪
,回到了地下作战室。开作战会议的人都到齐了,他们包括华北集群和西北集群的主要
指挥官。 另外还有更多的电子战指挥官,他们从少将到上尉都有,大部分是刚从前线
回来的。作战室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论,争论的双方是华北集群的陆战部队和电
子战部队的军官们。
    "我们正确判明了敌人主攻方向的转变,"C集团军的一位大校师长说,"我们的
装甲力量和陆航低空攻击力量的机动性也并不差,但通信系统被干扰得一塌糊涂,C3I
指挥系统根本玩不转!集团军中的电子战单位,级别从营升到了团,从团又升到了师,
这两年在这上面的资金投入比常规装备的投入都多,就这么个结果?!" 负责指挥战
区电子战的一位少将看了身边的林云一眼,同其他刚从前线归来的军官一样,她的迷彩
服上满是污迹和焦痕,脸上还残留着血迹。少将说:"林少校在电子战研究方面很有造
诣,同时也是总参派往前线的电子战观察员,她的看法可能更有说服力一些。"象林云
这样的年轻的博士军官大多心直口快,无所顾忌,往往被人当枪使,这次也不例外。
    正文 —— 城市狐狸 回复于  2001.11.09 22:21 林云站起来说:"师长,话不能
这么说!这不是钱投入多少的问题,当西方的对C3I已深入研究了十多年时,我们对此
才仅仅有了些概念。" "那电子反制呢?"师长问,"敌人能干扰我们,你们就不能
干扰他们?!我们的C3I瘫痪了,北约的却转得很好,象上了润滑油似的,今天早上我
对面的陆战一师能那么快速地转变攻击方向就是一个证明!" 林云苦笑了一下,"提
起对敌干扰,大校同志,不要忘了,就是在你们师的阵地上,你的人用枪顶着操作员的
脑袋,使集团军电子对抗部队的干扰机停下来!" "怎么回事?"十号问,这时人们
才发现他进来,都起身敬礼。
    "首长,是这样:"师长对十号解释说,"对我们的通讯指挥系统来说,他们的干
扰比北约的更厉害!在北约的干扰中,我们沿能维持一定的无线通讯,可他们的干扰机
一开,就把我们全盖住了!" 林云说:"可同时敌人也全被盖住了!这是我军目前实
施电子反制可选择的的唯一战略。北约目前在战场通讯中,已广泛采用诸如跳频、直接
序列扩频、零可控自适应天线、猝发、单频转发和频率捷变这类技术[注1],我们用频
率瞄准方式进行干扰根本不起作用,只能采用全频带段阻塞式干扰。" B集团军的一位
上校质问:"少校,北约采用的可全是频率瞄准式干扰,频带还相当窄,而我们的C3I
系统也普遍采用了你提到的那些通讯技术,为什么他们对我们的干扰那样有效呢?" 
"这原因很简单,我们的C3I系统是建立在什么样的软硬件平台上?UNIX,LINUX,甚至
WINDOWS2010,CPU是INTER和AMD!这是用人家养的狗给自己看门!在这种情况下,敌人
可以很快掌握诸如跳频规律之类的电子战情报,同时用更多更有效的纯软件攻击加强其
干扰效果。总参和总装备部曾经大力推广过国产操作系统,但到了下面阻力重重,你们
B集团军就是一个最顽固的堡垒……" "好了,你们所说问题和矛盾的正是今天会议要
解决的,开会!"十号打断了这场争论。
    当大家在电子沙盘前坐好后,十号叫过一位少校参谋,这个身材细高的年轻人双眼
迷缝着,好象不适应作战室中的光线。"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少校,他的最大特点就是
深度近视,他的眼镜与众不同,别人的眼镜镜片在镜框里边,他的镜片在镜框外面,哈
,就象茶杯底那么厚啊!我们现在看不到它了,早上杨少校在吉普车遇到空袭时给砸了
,好象隐形眼镜也弄丢了?" "报告首长,那是在三天前在滩头阵地丢的,我的眼睛
是在半年内变成这样的,这变化早些的话我进不了军队。"少校立正说。
    虽然谁也不知道十号为什么介绍这位少校,人群中还是响起了几声低低的笑声。
    "战争爆发以来的事实说明,虽然有渤海湾海战的失利,但在空中和陆上常规武器
方面,我们并不比敌人差多少,但在电子战方面,我们的差距之大出乎意料。造成这样
的局面有很深远的历史原因,这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我们要明确的是以下一点:目
前,电子战是我军夺回战争主动权的关键!我们首先必须承认敌人在电子战方面的优势
,甚至压倒优势,然后我们必须以我军现有的电子战软硬件条件为基础,制定出一套行
之有效的战略战术,这套战略战术的目的,是要在短时间内,使我军和北约在电子战方
面形成某种力量上的平衡。也许大家认为这不可能:我军上世纪未以来的战争理论,主
要是基于局部有限战争的,对目前在军事上如此强大的敌人的全面进攻,确实研究得不
够。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我们必须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思维,下面我要介绍的统帅部新
的电子战战略,就可以看做这种思维的结果。" 灯灭了,电脑屏幕和电子沙盘都关闭
了,重重的防辐射门也紧紧关闭,作战室淹没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是我让关的灯。"黑暗中传来十号的声音。
    时间在黑暗和沉默中慢慢流逝,这样过了有一分钟。
    "大家现在有什么感觉?"十号问。
    没有人问答,浓重的黑暗使军官们仿佛沉没在夜之海的海底,他们觉得呼吸都有些
困难。
    "郑军长,你说说看。" "这几天在战场上的感觉。"C集团军军长说,黑暗中又
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别的人呢,大概都与他有同感吧。"十号说。
    "当然,首长,你想想,耳机里除了沙沙声什么也没有,屏幕上一片空白,对作战
命令和周围的战场态势一无所知,可不就是这种感觉嘛!这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啊
!"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这种感觉,杨少校,你呢?"十号问。
    杨少校的声音从作战室的一角传来"首长,我的感觉不象他们这么糟糕,在亮着灯
的时候,我看周围也是模模糊糊的。" "你甚至还有一种优越感吧?"十号问。
    "是的首长,您可能听说过,在那次纽约大停电时,是一些瞎子带领人们走出摩天
大楼的。" "但郑军长的感觉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有一双鹰眼,还是个神枪手,每年
过节部队会餐时,他都表演用手枪在十几米远处开酒瓶盖。想想他和杨少校在这时用手
枪决斗,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黑暗中的作战室又陷入了沉默,指挥官们都在思
考。
    灯亮了,人们都迷起了双眼,这与其说是不能适应这突然出现的亮光,不如说是对
十号刚刚暗示的思想感到震惊。
    十号站起来说:"我想,刚才我已把我军下一步的电子战新战略表达清楚了:全频
段大功率的阻塞干扰,在电磁通讯上,制造一个双方'共享'的全黑暗战场!" "这
样将使我军的战场指挥系统全面瘫痪!"有人惊恐地说。
    "北约也一样!瞎大家一起瞎,聋大家一起聋,在这样的条件下同敌人达到电子战
的力量平衡。这就是新战略的核心思想。" "那总不至于让我们用通讯员骑摩托车去
发布作战命令吧?!" "要是路不好,他们还得骑马。"十号说,"我们粗略估计了
一下,这样的全频段阻塞干扰,至少可覆盖北约70%的战场通讯系统,这就意味着他们
的C3I系统全面瘫痪;同时还可使敌人50%至60%的远程打击武器失去作用,这其中最明
显的例子就是战斧巡航导弹:现在的这种导弹的制导系统同上个世纪有了很大的改变,
那时的战斧主要使用地形匹配和小型测高雷达来导航,现在这种导航方式只用做未端制
导,而其射程的大部分依靠卫星全球定位系统。通用动力公司和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
司认为他们所做的这种改进是一大进步,美国人太相信来自太空中的导航电波了,但
GPS系统的电波传输一旦被干扰,战斧就成了瞎子。这种对GPS的依赖在北约大部分远程
打击武器中都存在。在我们所设想的战场电磁条件出现时,就会逼着敌人同我们打常规
战,我们可以粘上去打,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 "我还是心里没底,"被从北线调
往南线的A集团军军长忧心忡忡地说,"在这样的战场通讯条件下,我甚至怀疑我的集
团军能不能从北线顺利地调到南线。" "你肯定能的!"十号说:"这段距离,对刘
备和曹操来说都不算长,我不信今天的中国军队离了无线电就走不过去了!被现代化装
备惯坏的,应该是美国人而不是我们。我知道,当整个战场都处于电磁黑暗中时,你们
心中肯定感到恐惧,这时要记住,敌人比你们恐惧十倍!" 正文 —— 城市狐狸 回复
于 2001.11.09 22:22 当看着林云的身影混在这群穿迷彩服的军官中,在作战室的出口
消失的时候,十号的心悬了起来。她将重返前线,而她所在的电子战部队将是敌人火力
最集中的地方。昨天,在同一亿公里远的儿子那来回延时达5分钟的通话中,十号曾告
诉他林云很好,但在早上的战斗中,她就险些没回来。
    庄宇和林云是在一次演习中认识的。那天十号和儿子一起吃晚饭,同往常一样他们
默默地吃着,庄宇早逝的母亲在远处的镜框中默默地看着他们。庄宇突然说:"爸爸,
我想起明天就是您的五十一岁生日了,我应该送您一件生日礼物。我是看见那架天文望
远镜才想起来的,那件礼物真好。" "送我几天时间吧。" 儿子抬头静静地看着父亲

    "你有你的事业,我很高兴。但做父亲的想让儿子了解自己的事业,这总不算过分
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军事演习怎么样?" 庄宇笑着点点头,他很少笑的。
    这是本年度国内规模最大的一场演习。演习开始的前夜,庄宇对公路上那滚滚而过
的钢铁洪流没什么兴趣,一下直升机,他就钻进野战帐篷,用透明胶带替父亲粘贴刚发
下来的作战地图。在第二天在演习的整个过程中,庄宇也没表现出丝毫的兴趣,这早在
十号的预料之中,但有一件事使他感到莫大的安慰。
    上午进行的演习项目是一个装甲师进攻一个高地,庄宇同一群地方官员一起坐在观
摩台的北侧。这次观摩台的位置虽在安全距离上,但应那些猎奇的地方官员的要求,比
过去大大靠前了。轰12机群掠过高地上空,重磅航空炸弹雨点般地落下,使那座山头变
成一个喷发的火山口。这时,那群地方官员才明白真实战场同电影里的区别,在那地动
山摇的巨响中,他们全都用双臂抱住脑袋伏在桌子上,有几位女士甚至尖叫着住桌子下
钻。但十号看到,那里只有庄宇一个人仍直直坐着,仍是那付冷漠的表情,静静地无动
于衷有看着那座可怕的火山,任爆炸的火光在他的墨镜中狂闪。这时,一股暖流冲击着
十号的心田,儿子,你的身上到底流着军人的血啊! 这天晚上,父子俩在白天的演习
现场散步,远处,各种装甲车辆的前灯如繁星撒满山谷和平原,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
销烟味。
    "这场演习要花多少钱?"庄宇问。
    "直接费用大约三个亿。" 庄宇叹了口气:"我们的课题组,想搞第三代恒星演
化模型,申请了三十五万经费都批不下来。" 十号把他早就想对儿子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们两个的世界相差太远了,你的恒星,最近的也有4光年吧,它同地球上的军队
与战争真是毫不相干。我对你的事业知之不多,但很为之感到骄傲;做为军人,我们也
是最想让儿子了解自己事业的人,哪一个父亲不把对儿子讲述自己的戎马生涯当做最大
的幸福?而你对我的事业却总抱着一种冷漠的态度。事实上,我的事业是你的事业的基
础和保障,一个国家,如果没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武装力量保证它的和平的话,象你从
事的这种纯基础研究根本不可能进行。" "爸爸,你把事情说反了。如果人们都象我
们这样,用全部的生命去探索宇宙的话,他们就能领略到宇宙的美,它的宏大和深远后
面的美,而一个对宇宙和自然的内在美有深刻感觉的人,是不会去进行战争的。" "
你这种想法真是幼稚到家了,如果战争是因为人们缺乏美感造成的,那和平可太容易了
!" "您以为让人类感受这种美就那么容易吗?"庄宇指指夜空中灿烂的星海,"您
看这些恒星,人们都知道它是美的,但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体会到这种美的最深层呢?这
无数的天体,它们从星云到黑洞的演化是那么壮丽,它们喷发的能量是那么巨大狂暴,
但您知道吗?只用数量目不多的几个优美的方程式就能精确地描述这一切,用这些方程
式建造的数学模型能极其精确地预言恒星的一切行为。甚至我们对自己星球上大气层的
数学模型,精确度都要比它低几个数量级。" 十号点点头,"这是可能的,据说人类
对月球的了解比对地球海底的了解还要多。但对你所说的宇宙和自然深层次美的感受还
是制止不了战争,没有人比爱因斯坦更能感受这种美了,原子弹不还是在他的建议下造
出来的吗?" "爱因斯坦在他的后期研究中没什么建树,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过多地
介入了政治。我不会走他的老路的。但,爸爸,到了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尽自己的责任
的。" 庄宇在演习区域呆了五天,十号不知儿子是什么时候认识林云的,第一次看到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已经谈得很融洽了,他们谈恒星,而林云对此知道的很多。看
着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儿的林云,因为她的博士学位,早早就扛上了一颗校星,他
的心里就多少有些别扭,不过除此之外,他对林云的印象还是很好的。第二次见到庄宇
和林云在一起时,十号看到他们已有了一些亲密感,他们谈话的内容让他很意外:他们
在谈电子战。当时他们俩在距十号的吉普车不远的一辆坦克边,由于谈话内容,他们并
没有避开别人的意思。
    十号听到庄宇说:"你们现在只关注于一些纯软件的高层次的东西,比如C3I了,
病毒攻击了,数字战场了等等,可你想到没有,你们可能握着一把木头做的剑。",看
着林云惊奇的目光,庄宇继续说:"你想过这些东西的基础吗,也就是位于网络七层协
议最下面的物理层?对于民用网络,可以使用象光纤和定向激光这样一些东西做为通讯
媒介;但对于用于战场的C3I系统,它的各个终端是快速移动和位置不定的,所以只能
主要依赖电磁波来进行信息联结,而电磁波这东西,你知道,在干扰下象薄冰一样脆弱
……" 十号真的吃惊不小,他从未与儿子交流过这些,庄宇更不可能偷看他的机密文
件,但他却把自己在电子战上多年来形成的思想简明准确地表达出来!庄宇的这番话对
林云的影响更大,居然使她偏离了自己的研究方向,研制出了一种代号"洪水"的电磁
干扰装置。"洪水"的大小可以装入一辆装甲车,它能同时发出3KHZ到30GHZ的强烈的
电磁干扰波,覆盖了除毫米波之外的所有电磁通讯波段。这种武器在西北某基地进行的
第一次试验就为军队惹来了一屁股官司:"洪水"使附近那座西北大城市的电磁波通讯
全部中断,手机不通了,传呼机不响了,电视机和收音机都收不到信号,对银行和股市
的影响更是灾难性的,地方上把造成的损失说成了天文数字。"洪水"的灵感来自于一
种电磁炸弹,这种武器是通过高爆炸药在一次性线圈中产生强烈的电磁脉冲。所以"洪
水"工作起来如同火箭发动机一样,产生的音响震破了附近的窗玻璃,这就决定了它只
能遥控操作,而距它二三千米处的操作人员还得穿上防微波辐射的防护服。"洪水"在
总装备部和总参的电子战指挥机构引起了很大的争论,很多人认为它没什么实战价值,
在有限战场上使用它,就如同在巷战中使用核武器,对敌我的杀伤力都一样大。但在十
号的坚持下,"洪水"还是批量生产的二百多台。现在,在统帅部新的电子战战略中,
它将担当主要角色。
    儿子爱上了一个军中的姑娘,十号深感意外,他的结论是庄宇对林云的感情同她的
职业无关。后来庄宇带林云到家里来过几次,第一次林云穿着一件亮丽的连衣裙,走时
十号听到庄宇对林云说:"下次穿军装来。"这事使十号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结论,他现
在知道,庄宇爱上林云,与她是一名少校军官并非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又感到了演习第
一天上午的那种感受,林云肩上的那颗校星他现在也觉得无比美丽了。
    正文 —— 城市狐狸 回复于 2001.11.09 22:23 1月6日,京津战区 强烈的电磁波
在战区上空很快聚集,最后形成了巨大的电磁台风。战后人们回忆,当时在远离前线的
山村里,人们也看到动物和鸟儿骚动不安;在灯火管制的城市中,人们能看到电视天线
上感应出的微小火花…… 从北线调住南线的A集团军的一个装甲团正在急速行军,团长
站在停在路边的吉普车边,满意地看着漫天雪尘中急速行进的部队。敌人的空袭远没有
预料的强度,所以部队可以在白天赶路了。这时,三枚战斧导弹低低地从他们头顶掠过
,冲压发动机低沉的嗡嗡声清晰可闻。不一会儿,远处响起了三声爆炸。团长身边的通
讯员拿着只沙沙声的耳机无事可做,转头看看爆炸的方向,然后惊叫起来,让他看,他
让通讯员不要大惊小怪,但旁边的一位少校营长也让他看,他就看了,然后困惑地摇了
摇头。战斧不是每枚都能命中目标,但象这样三枚各自相距上千米落到空无一物的田野
上,真是少见。
    两架歼10孤独地飞行在战区5000米上空。他们本来属于一支歼10中队,但这个中队
刚刚在海上同一支北约的F22中队发生了一场遭遇战,在空中混战中,他们和中队失散
了。在以前,重新会合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现在,无线电联络不通了,原来对于高速歼
击机很狭小的空域现在在感觉上变得如宇宙一样广阔,要想会合如同大海捞针。这对长
僚机只能紧贴着飞行,距离之近象在飞特技,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听到对方的无线电呼
叫。
    "左上方发现可疑目标,方位220,仰角30!"僚机报告,长机飞行员沿那个方位
看去,冬日雪后的晴空一碧如洗,能见度极好,两架飞机向斜上方靠近目标观察。那个
目标与他们同一方向飞行,但速度慢了许多,所他们很快追上了它。
    当他们看清目标的形状后,真觉得白天见了鬼。那是一架北约的E-4A预警飞机,这
是歼击机最不可能遇到的敌方飞机,就象一个人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后脑勺一样。E-4A预
警飞机上的雷达监视面积可达100万平方公里,环视一圈只需5秒钟,它能发现远离防区
2000公里处的目标,可以提供40分钟以上的预警时间。能发现1000-2000公里范围里的
800-1000个电磁信号,它的每次扫描可询问和识别2000个海陆空各类目标。预警机从不
需护航,它强有力的千里眼可使自己远远地避开歼击机的威胁。所以长机飞行员理所当
然地认为这可能是一个圈套。他和僚机向四周的空域仔细搜索了一遍,明净寒冷的空中
看不到任何东西,长机决定冒一次险。 "雷球雷球,我将发起攻击,你向317方位警戒
,但注意不要超出目视距离!" 看着僚机向着他认为最可能有埋伏的方位飞去后,他
打开加力,猛拉操纵杆,歼10拖着加速的黑烟,如一条仰起的眼镜蛇向斜上方的预警机
扑去。这时E-4A也发现了向它逼近的威胁,它急忙向东南方向做逃脱的机动飞行,干扰
热寻的导弹的镁热弹不断地从机尾蹦出,那一串小小的光球仿佛是它那被吓出壳的灵魂
。一架预警飞机在歼击机面前就如同一辆自行车在摩托车面前一样,是无法逃脱的。这
时长机飞行员才感到他刚才给僚机的命令是多么自私。他在E-4A的后上方远远跟着它,
欣赏着到手的猎物。E-4A背上蓝白相间的雷达天线罩线条优美,象一件可人的圣诞玩具
;它那粗大的白色机身,如同摆在盘子里的一支肥美的炖鸭,令他垂涎欲滴,又不忍下
刀叉。但直觉使他不敢拖延,他首先用20毫米机炮做了一个点射,击碎了雷达天线罩,
他看到,西屋公司制造的AN/PY-3型雷达的天线的碎片飞散在空中,如圣诞节银色的纸
花;他接着用机炮切断了E-4A的一个机翼,最后,射速达每分钟6000发的双管机炮射出
的死亡之鞭,从已经翻滚下坠的E-4A拦腰切过,把它击成两截。歼10沿着一条下降的盘
旋线跟着两块坠落的机体,飞行员看到,人员和设备不停地从机舱中掉出来,就象从盒
中掉出的糖果一样,有几朵伞花在空中绽开。他想起了在刚过去的空战中,一个战友被
击落时的情景:一架F22三次从战友的降落伞上方掠过,把伞冲翻了,他看着战友象一
块石头一样渐渐消失在大地的白色背景中。他克制了这样做的冲动,同僚机会合后,双
机编队以最快的速度脱离这个空域。
    他们仍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
    走散的飞机并不止那两架。在廊房战线的上空,一架隶属于美国陆军骑一师的"科
曼奇"在漫无目标地飞着,驾驶员沃克中尉却倍感兴奋。他刚从"阿帕奇"转飞"科曼
奇"不久,对这种上世纪未才大量装陆军的武装攻击直升机不太适应,他不适应"科曼
奇"的没有脚踏的操纵系统,并觉得它的双目头盔瞄准镜还不如"阿帕奇"的单目镜让
人感到舒服,但他最不适应的还是坐在前面的攻击指挥员哈尼上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哈尼说:"中尉,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我是这架直升机的大脑,你只是它电子和机
械部件的一部分,你要尽一个部件的责任!"而沃克最讨厌做为一个部件而存在。记得
一位年近百岁的参加过二战的前海军飞行员参观他们的基地,他看了看"科曼奇"的座
舱,摇摇头,"唉,孩子们,我当年那架野马式,座舱里的仪表还不如现在的微波炉上
多,我最好的仪表是它!"他拍了拍沃克的屁股,"我们两代飞行员的区别,就是空中
骑士和电脑操作员的区别。"沃克想当空中骑士,现在机会来了。在中国人那近乎变态
的疯狂干扰下,这架直升机上的什么"作战任务设备一体化"系统、什么"目标探测系
统"、什么"辅助目标探查分类系统"、什么"真实视觉场面发生器"、还有"资料突
发系统"等等,全他妈妈的休克了!只剩下那两台1200马力的T800型引擎还在忠实地转
动着。哈尼平时就是全凭那些电子玩艺儿活着的,现在他那张喋喋不休的臭嘴也随着这
些东西沉默下来。这时,他听到了内部送话系统传来的哈尼的话音: "注意,发现目
标,好象在左前方,好象在那个小山包旁边,有一支装甲部队,好象是敌人的,你……
看着办吧。" 沃克差点笑出声来,哈,这小子,听他以前是怎么指挥的:"发现目标
,方位133,90式坦克17辆,89式运兵车21辆,向391方位以平均速度43.5公里运动,平
均间间隔31.4米,按AJ041号优化攻击方案,从179方位以37度倾角进入……"现在呢:
"好象"有有装甲部队,"好象"在"山包那边",这他妈用你说?我早看见了!还让
我看着办。你是废物了哈尼,现在是我的天下,我要用屁股当仪表做一个骑士了!这架
"科曼奇"在我的手中将不辜负它那英勇的印第安部落的名字。
    "科曼奇"向着那显而易见的目标冲去,把机上的62枚27。5英寸的蜂巢火箭全部
发射出去,沃克陶醉地看着他那群拖着着火尾小蜜蜂欢快地向目标飞去,把敌人的车队
淹没于一片火海之中。但当他迂回飞行观察战果时却发现事情不对,地面上敌人的士兵
没有隐蔽,而是全都站在雪地上冲他指点着,象是在破口大骂;沃克飞近一些,清楚地
看到了一辆被击毁的装甲车上的那个标志,那是个三环同心圆,中间是蓝色,然后是一
个白圈儿和一个红圈儿。沃克眼前一黑,感到世界变成了地狱,他也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狗娘养的白痴,你瞎眼了?!" 但他还是聪明地远远飞开,以防那些暴怒的法
国佬还击。"你个狗娘养的,你现在大概在想到军事法庭上怎样把责任推给我,你推不
掉的,你是负责目标甄别的,你要明白这一点!" "也许……我们还有机会补救,"
哈尼怯生生地说,"我又发现了一支部队,就在对面……" "去你妈的吧!"沃克没
好气地说。
    "这次没错,他们正在同法国人交火!" 这下沃克又来了精神,他驾机向新目标
冲去,看到对方主要是步兵,装甲力量不多,这倒证实了合尼的判断。沃克把仅剩的四
枚"地狱火"导弹发射出去,然后把加特林双管机枪的射速调到每分钟1500并开始射击
,他舒服地感觉到机枪通过机体传来的微微振动,看到地面敌人的散兵线被撒上了一层
白色的"胡椒面"。但一名老练的武装直升机驾驶员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他扭头一看
,只见一枚肩射导弹刚刚从左下方一名站在吉普车上的士兵肩上发射出来。沃克手忙脚
乱地发射了诱铒镁热弹,又向后方做摆脱飞行,但晚了些,那枚导弹拖着蛛丝般的白烟
击中了"科曼奇"的机头下方。沃克从爆炸带来的短暂的昏眩中醒来时,发现直升机已
坠落到雪地上。沃克拚命爬出全是白烟的机舱,在雪地上抱住一棵刚被螺旋桨齐腰砍断
的树,回头看见前舱中被炸成肉浆的哈尼上尉。他又看到前方一群端着冲锋枪的士兵正
在向他跑来,他们东方人的面孔清晰可见。沃克颤抖着掏出手枪放到面前的雪地上,然
后掏出会话本读了起来: "吾已方下无起,吾是战扶,日内瓦……" 他后脑挨了一枪
托,肚子上又挨了一脚,当他翻倒在雪地上时却大笑起来,他可能被揍个半死,但不会
全死,他看到了那些东方士兵衣领上日本自卫队的标志。
    正文 —— 城市狐狸 回复于 2001.11.09 22:24 1月7日,渤海湾,"小鹰"号航
母战斗群,北约远征军作战指挥中心 "把那个该死的军医叫来!"托尼.帕克上将烦燥
地喊到,当那名细长的上校军医跑到他面前时,他恼怒地说:"怎么搞的?你折腾了两
次,我的假牙还在嗡嗡响!" "将军,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事,也许是您的神经系
统有问题,要不我给您打一针局部麻醉?" 这时,一位少校参谋走过来说:"将军,
请把假牙给我,我有办法的。"帕克于是取下假牙,放到了少校递过来的纸巾上。
    关于将军掉的两颗门牙,媒体的普遍说法是在波斯湾战争中他所在的坦克被击中时
造成的,只有将军自己知道这不是真的。那次是断了下鄂,牙则是更早些时候掉的。那
是在克拉克空军基地,当时的世界好象除了火山灰外什么都没有:天是灰的地是灰的空
气也是灰的,就连他和基地最后一批人员将要登上的那架"大力神",机顶上也落了厚
厚白白的一层。火山岩桨的暗红色火光在这灰色的深处时隐时现。那个菲律宾女职员还
是找来了,说基地没了,她失业了,房子也压在火山灰下,让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活
?她拉着他求他一定带她到美国去,他告诉她这不可能,于是她脱下高跟鞋朝他脸上打
,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看着灰色的海水,帕克默念:我的孩子,现在你在那儿?你是
和母亲在马尼拉的贫民窑中度日吗?你的父亲又回到东方来了,他现在在某种程度上是
这你而战,战后,苏比克和克拉克将重新成为美国在太平洋上的海空军基地,那里将比
上个世纪更繁荣,你会在那儿找到工作的!如果你是个女孩,说不定象你妈妈(她叫什
么来着,哦,阿莲娜)一样能认识个美国军官……最重要的是,这场战争还将带给你的
国家一个美妙的礼物,那是你们早就想要的东西:南中国海上那些美丽的岛屿。我曾从
空中看到过她们,雪白的珊瑚围着棕色的沙地,象是蓝色大海上一双双眼睛,孩子,那
是爸爸的眼睛…… 那位修牙的少校回来了,打断了将军的胡思乱想,将军拿过了那个
纸巾上的假牙,装上感觉了几秒后惊奇地看着少校:"嗯?你是怎么做到的?" "将
军,您的假牙响是因为它对电磁波产生了共振。" 将军盯着少校,分明不相信他的话

    "将军,真是这样!也许您以前也曾暴露在强烈的电磁波下,比如在雷达的照射范
围里,但那些电磁波的频率同您的假牙的固有频率不吻合。而现在,空中所有频带的电
磁波都很强烈,于是产生了这种情况。我把假牙进行了一些加工,使它的共振频率提高
了许多,它现在仍然共振,但您感觉不到了。" 少校离开后,帕克将军的目光落到了
电子作战图旁的一个座钟上, 钟座是骑着大象的汉尼拔塑像, 上面刻着"战必胜"三个字
, 原来它摆放在白宫的蓝厅,当时总统发现他的目光总落在那玩艺上,就亲自拿起了那
个在那儿放了一百多年的钟赠给了他。
    "上帝保佑美国,将军,现在您就是上帝!" 帕克沉思了很久,缓缓地说:"命
令全线停止进攻,用全部空中力量搜寻并摧毁中国人的干扰源。" 1月8日,中国人民
解放军总参谋部 "敌人停止进攻了,你好象并不感到高兴。"十号对刚从前线归来的
A集团军军长说。
    "是高兴不起来,北约的全部空中力量已集中打击我们的干扰部队,这种打击确实
是很奏效的。" "这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十号平静地说,"我们的战略好象在一个
武林高手面前无套路地乱打一通,这开始会使他手足无措,但他总会想出对付的办法的
。用于阻塞式干扰的干扰机,由于其强烈的全频道发射,很容易被探测和摧毁。好在我
们已争取了相当的时间,现在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西北集群的快速集结上了。" "情况
可能比预想的严峻"A集团军军长说,"在我们失去电子战优势之前,可能没有给西北
集群进入出击位置留下足够的时间。" A集团军军长走后,十号看着电子沙盘上的前线
地形,想起了正处于敌人密集火力下的林云,由此又想起了庄宇。那天,庄宇回到家里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之前他已听到传言,说他儿子是那所名牌大学中唯一的一名
反战分子,结果被学生们打了。
    "我只是说不要轻言战争。"庄宇对父亲解释说。
    十号用他从未有过的严厉对儿子说:"你知道自己的位置,你可以不说话,但以后
绝不许出现类似的言行。" 庄宇点点头。
    晚上一进家门,十号就告诉庄宇:"俄罗斯杜波列夫极右政府上台了。" 庄宇看
了父亲一眼,淡淡地说:"吃饭吧。" 几天后,十号在晚饭前又说:"俄罗斯加入北
约了。"儿子又用那种平静的目光看了父亲一眼,然后两人默默地吃饭。
    再往后,朝鲜半岛战争爆发,南中国海和中印边境冲突,十号都不需要告诉庄宇了
,父子俩每天晚上都象往常一样默默地吃饭,直到有一天,庄宇接航天基地的通知,打
起行装走了。两天后,他乘航天飞机登上了在近地轨道运行的"万年炎帝"号。
    又过了一周,战争全面爆发了,这是一场由空前强大的敌人从预料不到的方向发起
的,旨在彻底毁灭共和国的全面战争。
    1月9日,近日轨道,"万年炎帝"号掠过水星 由于"万年炎帝"号的速度很快,
它不可能成为水星的卫星,只能从这颗行星面对太阳的那一面高速掠过。这是人类第一
次用肉眼直接对水星表面进行近距离观察。庄宇看到,水星表面高达两公里的峭壁,弯
延数百公里,穿过布满巨大坑穴的平原。他还看到了被行星地质学家们称做"不可思议
的地形"的名叫"卡托里萨"的盆地,它的直径有1300公里。它的不可思议之处在于,
在水星的另一面,有一个面积相仿的盆地正对着它,人们猜测,这是一颗巨大的慧星撞
击了水星,强烈的震波穿过了整个星体,在两个半球同时形成了极其相似的两个盆地。
庄宇还发现了许多新的令人激动的东西,他发现水星表面有许多明亮的光斑,当他在屏
幕上把那些光斑放大后,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水星上的水银湖泊,它们的每个的面积平均达上千平方公里。
    庄宇想象,在水星那漫长的白天,在那1800℃的酷热下,站在水银湖岸边的情形。
即使在狂风中,水银湖也会很平静,而水星没有大气,没有风,湖的表面如广阔的镜子
平原,太阳和银河毫不失真地投射在上面。
    "万年炎帝"号掠过水星后,将继续靠近太阳,一直航行到它那由核聚变制冷装置
支持的绝热层所能忍受的极限距离。太阳的高温将是它最好的掩护,北约的任何太空航
行器都不可能飞进这个酷热的地狱。
    看看这广阔的宇宙,再想想那一亿公里之外的母亲星球上的战争,庄宇再次哀叹人
类目光的狭隘。
    正文 —— 城市狐狸 回复于 2001.11.09 22:26 1月10日,廊房前线 看着敌人渐
渐靠近的散兵线,林云明白了为什么当周围的干扰点相继被摧毁后,只有她这里幸存下
来:敌人想夺取一台完整的"洪水"。
    这只由三架"科曼奇"和四架"黑鹰"组成的直升机群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这台"洪
水"的位置。由于"洪水"巨大的电磁发射,对它的遥控只能通过光缆,这又使敌人顺
着光缆的走向发现了林云所在的,距那台"洪水"3000米的遥控站,这是一间被废弃的
孤立的小库房。
    那四架运载着四十多名敌人步兵的"黑鹰"就在距库房不到二百米处降落了。当时
遥控站中除林云之外还有一名上尉和一名上士。上士听到引擎声响刚拉开库房的门,就
被直升机上的狙击手射出的一颗子弹掀开了头盖骨。敌人随后的火力很谨慎也很节制,
显然怕伤了库房里的他们想得到的设备,这就使得林云和那名上尉多坚守了一段时间。

    现在,在林云的左前方,上尉的冲锋枪声沉默了,这枪声是她这是唯一的安慰。她
看到在那个做为掩体的树桩后面,上尉的身体一动不动,一圈殷红的鲜血正在他周围的
雪地上扩散。林云现在在库房前由几个沙袋堆成的简易掩体后面,她的脚下散落着八个
冲锋枪弹夹,滚烫的枪管在沙袋上面的积雪中发出嘶嘶的声音。每当林云射击时,对面
的敌人就卧倒,子弹在他们前面溅起一团团雪花,而半圆形包围圈另一个方向的敌人则
跃起快步推进一段距离。现在,林云只剩下三个弹夹了,她开始打单发,这没有经验的
的举动等于告诉敌人她子弹不多了,使他们更快更大胆地推进。当林云再次换弹夹时,
她听到沙袋顶上厚厚的积雪吱地响了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中飞快地钻了过来,她感到右
胁被什么猛推了一下,没有疼痛,只有一阵很快扩散的麻木感,她感到温热的血顺着右
侧身体流下去。她坚持着,几乎是漫无目标地打完了这个弹夹。当她伸手拿起沙袋顶上
最后一个弹夹时,一颗子弹打断了她的前臂,弹夹掉到雪地上,只剩下一条皮肤相连的
手臂来回摆动。林云站起身,回头向库房门走去,她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
迹。当她拉开门时,又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左肩。
    这支由瑞特.唐纳森上尉率领的美国海军陆战队"海豹"突击队的一支小分队,谨
慎地靠近库房。当唐纳森和两名陆战队员越过那名中国中士的尸体,踹开门冲进帐篷时
,发现里面只有一名年轻女军官。她坐在他们的目标----"洪水"遥控仪旁边,一支被
打断的手臂无力地垂的控制台上,对着显示屏上映出的影子,她用另一支手整理着自己
的头发,不断滴下的鲜血在她的脚下积成了小小的血洼。她对着冲进来的美国人和那一
排枪口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唐纳森长出了一口气,但这口出来的气再也没有吸回
去:他看到她整理头发的手从控制仪上拿起了一个墨绿色长圆形的东西,把它悬在半空
中。唐纳森立刻认为了那是一枚气体炸弹,由于是装备武装直升机的,体积很小。那东
西由激光近炸信引爆,在距地面半米处发生两次爆炸,第一次扩散气体炸药,第二次引
爆炸药雾,他现在就是一支箭也飞不出它的威力圈。
    他朝她伸出一支手向下压着,"镇静,少校,镇静下来,不要激动,"他朝周围示
意了一下,陆战队员们的枪口垂了下来,"您听我说,事情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将得
到最好的医疗,您将被送到冲绳最好的医院,然后,会做为第一批交换的战俘……"少
校又对他笑了一下,这使他多少受到了一些鼓励,"您完全没必要采用这么野蛮的方式
,这是一场文明的战争,它本来是会很顺利的,这一点在几天前登陆时我就感觉到了。
当时岸上大部分的火力都被摧毁,只有零星的机枪声恰到好处地点缀着我们这场光荣而
浪漫的远征,您看,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没必要……" "我还知道另一次更美妙的登
陆,"少校用纯正的英语说,她轻柔的声音如来自天堂,能让钢铁变软,"美丽的沙滩
,有棕榈树,树上挂着欢迎的横幅;到处是漂亮的姑娘,留着齐腰的长发,穿着沙沙做
响的丝裤,在年轻的士兵群中移动,用红色和粉红色的花环装点着他们,并羞怯地对着
目瞪口呆的士兵们微笑……上尉,您知道这次登陆吗?" 唐纳森困惑地摇摇头。
    "这就是1965年3月8 日上午9点,在岘港,美国首批海军陆战队登上越南的土地情
景,也是越战的开端。" 唐纳森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刚才的镇静瞬间消失
了,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声音开始颤抖,"不,别这样少校,你这样对待我们是不公平
的!我们没有杀过多少人,杀人的是他们,"他指着窗外半空中悬停着的直升机说,"
是那些飞行员们,还有那些在很远的航空母舰上操作电脑指引巡航导弹的先生们,但他
们也都是些体面的先生,他们所面对的目标都是屏幕上漂亮的彩色标记,他们按了一下
按钮或动一下鼠标,耐心地等一会儿,那些标志就消失了,他们都是文明的先生,他们
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你在听我说吗?" 少校笑着点点头,谁说死神是丑恶恐
怖的,死神真美。
    "我有一个女朋友,她在马里兰大学读书,她象您一样美丽,真的,她还参加反战
游行……"我真该听她的,唐纳森想,"您在听我说吗?您也说点什么吧,求求您说点
什么……" 美丽的少校最后对敌人微笑了一次,"上尉,我尽责任。" 赶来增援的C
集团军第三师的一支部队这时距那个"洪水"遥控站还有半公里距离,他们首先听到了
一声沉闷的爆炸,并远远看到那间孤立在宽阔田野中的小库房隐没于一团白雾之中;紧
接着是一声比刚才响百倍的巨响,地动山摇,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库房的位置出现,火焰
裹在黑色的浓烟中的高高升起,化做一团高耸的磨菇云,如绽放在天地之间的的一朵绝
美的生命之花。
    正文 —— 城市狐狸 回复于 2001.11.09 22:27 1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
部 "这就是你的出击方案?!"十号指着大屏幕上的战役设想图,生气地对西北集群
司令说,这是自战争爆发以来人们看到他发的最大的火,"从保定一线向北出击,只不
过是加强北京的防御,对南线之敌构不成致命打击,你们这么远跑来,花了这么长时间
集结,就是来擦屁股搔痒痒的?!" "我们也想沿安新、霸县一线出击,越过天津,
打击敌人后方的登陆区。但这个方案已达不成战役的突然性,现在甚至连西方的新闻报
道都在大谈这个最佳打击方向,包围天津的美82空降师,英国的一个装甲旅和日本自卫
队的一个团已向霸县方向移动阻击我们。" "这么点兵力,最多形成十公里的阻击正
面,你们可以绕过去,即使强攻,你们也占绝对优势。" "我是担心时间。敌人在沧
洲构筑的防线,受到敌人来自海上远程火力的支持,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突破,现在已
经很困难的廊房防线就会崩溃,北约力量就可能从北京两侧迂回以同北线的俄军会合,
这样我华北和西北两集群就无法对南线之敌构成夹击态势。"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东
西,别费话,要吧!"十号手一挥说。
    "我想让前两天的战场电磁条件再持续4天。" "你清楚,我们的战场干扰部队现
在有百分之七十已被摧毁,我现在连4个小时都无法给你了!" 统帅部最后决定按第二
方案出击。
    在走出地下作战室的途中,西北集群司令在心里默念:廊房,坚持啊! 1月12日,
廊房防线 A集团军第2师师长清楚,他们的阵地最多只能再承受一次进攻了。
    敌人的空中打击和来自海上的远程打击渐渐猛烈起来,而我军的空中掩护却越来越
少了。这个师的装甲力量和武装直升机都所剩无几,这最后的坚守几乎全靠血肉之躯了

    师长拖着被弹片削断的腿,拄着一支步枪走出掩蔽部。他看到战壕挖得不深,这也
难怪,现在阵地上大部分都是伤员了。但他惊奇地发现,在战壕的前面构起了一道整齐
的约半米高的胸墙。师长很奇怪这胸墙是用什么材料这么快筑起,他看到被雪覆盖的胸
墙上伸出几条树枝一样的东西,走近一看,那是一支支惨白僵硬的手臂……他勃然大怒
,一把抓住一位上校团长的衣领。
    "混蛋!谁让你们用战士的尸体筑掩体的?!" "是我命令这样干的。"政委的
声音从师长身后平静地响起,"昨天晚上进入新阵地太快,这里又是一片农田,实在没
有什么别的材料了。" 他们沉默相视着,政委从额头绷带上流出的血在脸上一道道地
冻结了。这样过了一会,他们两人沿战壕慢慢地走去,沿着这堵用青春和生命筑成的胸
墙走去。师长的左手拄着做拐杖的步枪,右手扶正了钢盔,向着胸墙行军礼,他们在最
后一次检阅自己的部队……他们路过了一个被炸断双腿的小战士,从断腿中流出的血把
下面的雪和土混成了红黑色的泥,这泥的表面现在又冻住了。他正躺着把一颗反坦克手
雷往自己怀里放,抬起没有血色的脸,他朝师长笑了笑,"我要把这玩艺儿塞进艾布拉
姆斯的覆带里。" 寒风卷起道道雪雾,发出凄厉的啸声,仿佛在奏着一首上古时代的
战歌。
    "政委,如果我比你先阵亡,请你也把我砌进这道墙里,这确实是一个好归宿。"
师长说。 "我们两个不会相差太长时间的。"政委用他那特有的平静说。
    正文 —— 城市狐狸 回复于 2001.11.09 22:30 1月1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
部 一个参谋来告诉十号,航天工业部部长急着要见他,事情很紧急,是有关庄宇和电
子战的事。
    听到儿子的名字,十号心里一震。他已知道了林云阵亡的消息,同时他也无法想象
一亿公里之外的庄宇同电子战有什么关系,他甚至想象不出庄宇现在和地球什么关系。

    部长一行人走了进来,他没有多说话,把一片3寸光盘递给了十号,"将军,这是
我们一小时前收到的庄宇从'万年炎帝'号上发回的信息,后来他又补充说,这不是私
人信息,希望您能当着所有有关人员的面播放它。" 作战室中的所有人听着来自一亿
公里以外的声音:"爸爸,我从收到的战争新闻中得知,如果电磁干扰不能再持续三到
四天的话,我们可能输掉这场战争。如果这是真的,我能给您这段时间。
    "以前,您总认为我所研究的恒星与现实相距太远,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现在看
来我们都错了。我记得对您提起过,恒星产生的能量虽然巨大,但它本身却是一个相对
单纯和简单的系统。比如我们的太阳,组成它的只是两种最简单的元素:氢和氦;它的
运行也只是由核聚变和引力平衡两种机制构成,这样,同我们的地球相比,它的运行状
态在数学模型上就比较容易把握了。现在,对太阳的研究已经建立了十分精确的太阳数
学模型,这中也有我做的工作。通过这个数学模型,我们可以对太阳的行为做出十分精
确的预测。这就使我们可以利用一个微小的扰动,在短时间内局部打破太阳运行的某种
平衡。方法很简单:用'万年炎帝'精确撞击太阳表面的某点。" "爸爸,也许您认
为,这不过是把一块小石头投入海洋,但事实不是这样,这是一粒沙子掉进了眼睛!"
 "从数学模型中我们得知,太阳是一个极其精细和敏感的能量平衡系统,如果计算得
当,一个微小的扰动就能在太阳表面和相当的深度产生连锁反应,这种反应扩散开来,
使其局部平衡被打破。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最近的记载是在1972年8月初,在太阳
表面一个很小的区域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爆发,这次爆发引起了对地球产生巨大影响的一
次电磁爆,飞机和轮船上的罗盘指针胡乱跳动,远距离无线电通讯中断,在北极地区,
夜空中闪动着眩目的红光,在乡村,电灯时亮时灭,如同处于雷暴的中心,这种效应在
当时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现在比较可信的一种解释是:当时一颗比'万年炎帝'号还小
的天体撞击了太阳表面。这样的太阳表面平衡扰动在历史上一定多次发生,但它大部分
发生在人类发明无线电接收装置以前,所以没被察觉。这些对太阳表面的撞击都是随机
的偶然的,因而它们所能产生的平衡扰动在强度和范围上都是有限的。" "但'万年
炎帝'号对太阳的撞击点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它所产生的扰动比上面提到的自然产生的
扰动要大几个数量级。这次扰动将使太阳向空间喷发出强烈的电磁辐射,这种辐射包括
从极低频到甚高频的所有频带的电磁波。同时,太阳射出的强烈的X射线将猛烈撞击对
于短波通讯十分重要的电离层,从而改变电离层的性质,使通讯中断。在扰动发生时,
地球表面除毫米波外的绝大部分无线电通讯将中断。这种效应在晚上可能相对弱一些,
但在白天甚至超过了你们前两天进行的电磁干扰。据计算,这次扰动大约可持续一周。
" "爸爸,以前我们两个人一直生活在相距遥远的两个世界中,我们互相交流很少。
但现在,我们这两个世界溶为一体,我们在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战,我为此自豪。爸爸
,象您的每一个战士一样,我在等着您的命令。" 航天部长说:"庄博士所说的都是
事实。去年,我们向太阳发射过一个探测器,它依据数学模型的计算对太阳表面进行了
一次小型的撞击试验,证实了模型所预言的扰动。庄博士和他的研究小组还提出了一个
设想:将来也许可以用这种方法适当改变地球的气候。" 十号走进了一个小隔间,拿
起了一个直通国家最高领导人的红色电话,过了不一会儿,他就从隔间走了出来。历史
对这一时刻的记载是不同的,有人说他马上说出了那句话,也有人说他沉默了一分钟之
久,但那句话是肯定的。
    "告诉庄宇,照他说的去做吧。" 1月12日,近日轨道,"万年炎帝"号冲向太阳
 "万年炎帝"号的十台核聚变发动机全部打开,每台发动机的喷口都喷出了长达上百
公里的等离子体射流,它在做最后在轨道和姿态修正。
    在"万年炎帝"号的正前方,有一道巨大的美丽的日珥,那是从太阳表面盘旋而上
的灼热的氢气气流,它象一条长长的轻纱,飘浮在太阳火的海洋上空,梦纪般地变幻着
形状和姿态,它的两端都连着日球表面,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拱门。"万年炎帝"号从这
高达四十万公里的凯旋门正中缓缓地、庄严地通过。前方又出现了几道日珥,它们只有
一头同太阳相连,另一头伸进了太空深处。发动机闪着蓝光的"万年炎帝"号,象穿行
在几棵大火树中的一只小小的荧火虫。后来,那蓝光渐渐熄灭,发动机停止了,"万年
炎帝"号的轨道已精确设定,剩下的一切都将由万有引力定律来完成了。
    当飞船进入了太阳的上层大气日冕时,上方太空黑色的背景变成了紫红色,这紫红
色的辉光弥漫了这里的所有空间。在下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太阳色球中的景象,在那里
,成千上万的针状体在闪闪发光,那些东西在19世纪就被天文学家们观察到了,它们是
从太阳表面射向高空的发光的气体射流,这些射流使得太阳大气看上去象一片燃烧的大
草原,每棵草都有上千公里长。在这燃烧的大草原下面就是太阳的光球,那是无边无际
的火的海洋。
    从"万年炎帝"号发回的最后的图像中,人们看到庄宇从巨大的监视屏前起身,按
钮打开了透明穹顶外面的防护罩,壮丽的火的大洋展现在他面前,他想亲眼看看他童年
梦幻中的世界。火之海在抖动变形,那是半米厚的绝热玻璃在熔化,很快那上百米高的
玻璃壁化做一片透明的液体滚落下来。象一个初见海洋的人陶醉地面对海风,庄宇伸开
双臂迎接那向他呼啸而来的6000度的飓风。在摄象机和发射设备被烧熔之前发回的最后
几秒钟图象中,可以看到庄宇的身体燃烧起来,最后他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根跳动的
火炬,和太阳的火海融为一体…… 接下来的景象只能猜想了:"万年炎帝"号的太阳
能电池板和突出结构将首先熔化,这些熔化的部分由于其表面张力在飞船的表面形成一
个个银色的小球。当"万年炎帝"号越过了色球和日冕的交界处时,它的主体开始熔化
,当它深入色球2000公里后,整个色球完全熔化了。一个个分开的金属液珠合并成一个
巨大的银色液球,它精确地沿着那已化为液体的计算机所设定的目标高速飞去。太阳大
气的作用开始显示,液球的周围出现了一圈淡蓝色的火焰,这火焰向后拖了几百公里长
,颜色向后由淡蓝渐变为黄色,在尾部变成美丽的桔红色。
    最后,这美丽的火凤凰消失在浩淼的火海之中。
    1月13日,地球 人类回到了马可尼之前的世界。
    入夜,即使在赤道地区,夜空也充满了涌动的极光。
    面对着一片雪花的电视屏幕,大多数人只能猜测和想象那块激战中的大陆的情形。

    1月13日,溏沽前线 帕克将军推开了企图把他拉上直升机的82空降师的师长和几名
前线指挥官,举起望远镜继续看着远方,那里,中国人的阵线滚滚而来。
    "定标4000米,9号弹药装填,缓发引信,放!" 从来自在后方的射击声帕克知道
,还有不到三十门105毫米的榴弹炮可以射击,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用于防守的重武器
了。
    一小时前,这个阵地上唯一的一只装甲力量,日本自卫队的一个坦克营,以令人钦
佩的勇气发起反冲锋,并取得了优秀的战果:在距此八公里处击毁了相当于他们坦克数
目一倍半的中国坦克。但由于数量上的绝对劣势,他们在中国人的钢铁洪流面前如正午
太阳下的露珠一样消失了。只有一辆日本坦克拖着黑烟和烈火回到了阵地前。一名年轻
的中校从坦克里钻出来,他摘下坦克帽,面向东方跪下,拉开烧焦的衣服露出腹部,然
后抽出一把伞兵刀,并用一块白手帕擦那把刀,同时向阵地这边看了看。阵地上的美国
人用冰冷冷但饶有兴趣的目光看着他。他双手倒举伞兵刀大叫一声,但在最后0.1秒胆
怯了,刀插进了雪地里。他掏出手枪向嘴里开了一枪,然后躺在雪地上挣扎着,用脑浆
和鲜血在白雪上画出了一幅奇怪的图形,最后用手进雪里,抓着中国的土地死去了。
    "定标3500米,放!" 炮弹飞行的嘶鸣声过后,在中国人的坦克阵前面掀起了一
道由泥土和火焰构成的高墙。但就如同洪水面前的一道塌方一样,塌下的泥土暂时挡住
了洪水,洪水最终还是漫了过来。爆炸激起的泥土落下后,中国人的装甲前锋又在浓烟
中显现出来。帕克看到他们的编队十分密集,如同在接受检阅。如在前几天用这种队形
进攻是自取灭亡,但在现在,当北约的空中和远程打击火力几乎全部瘫痪的情况下,这
却是一种可以采用的队形,它可以最大限度地集中装甲攻击力量,以确保在战线一点上
的突破。
    滩头环形防线配置的失误是在帕克将军预料之中的,因为在这样的战场电磁条件下
,要想准确快速地判明敌人的主攻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下一步的防守他心中一片茫
然,在C3I系统全而瘫痪的情况下,快速调整防御布局是十分困难的。
    "定标3000米,放!" "将军,您在找我?"法军司令若斯凯尔中将走了过来。
他身边只跟着一名法军中校和一名直升机驾驶员。他没穿迷彩服,胸前的勋表和肩上的
将星擦得亮亮的,但却戴着钢盔并提着一支步枪,显得不伦不类。
    "听说在我们的左翼,幼鹿师正在撤出阵地。" "是的将军。" "若斯凯尔将军
,在我们的身后,70万北约部队正在登船,这次滩头撤退的规模比敦克尔克大三倍,它
的成功取决于我们的坚固防守!" "是取决于你们的坚固防守。" "我能得到更明白
的说明吗?" "您什么都明白!你们对我们隐瞒了真实战局,你们早就知道俄罗斯要
在北线单方面停火。" "做为北约远征军最高指挥官,我有权这样做。将军,我想您
也明白,您和您的部队有接受指挥的职责。" …… "定标2500米,放!" …… "我
只遵守法兰西共和国总统的命令。" "我不相信现在您能收到这样的命令。" "几个
月前就收到了,在爱丽舍宫的国庆招待会上,总统亲自向我说明了在这种情况下法国军
队的行为准则。" "你们这些戴高乐的杂种,这几十年来你们一直没变![注2]"帕克
终于失去控制。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将军,如果您不走,我也一个人留下来,我们一起光荣地战
死在这东方的土地上。"若斯凯尔向帕克挥动着那支FAMS法军制式步枪说。
    …… "定标2000米,放!" …… 帕克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面前的一群前
线指挥官,"请你们向坚守阵地的美军部队传达我下面的话:我们并非生来就是一支只
能靠电脑才能打仗的军队,同对面的敌人一样,我们也来自一支庄稼汉的军队。几十年
前,在瓜达卡那尔岛,我们在热带丛林中一个地洞一个地洞地同日本人争夺;在朝鲜的
砥平里,我们用圆锹挡开中国人的手榴弹;更远一些的时候,在那个寒冷的冬夜,伟大
的华盛顿领着那些没有鞋穿的士兵渡过冰封的特连顿河,创造了历史……" "定标
1500米,放!" "我命令,销毁文件和非战斗辎重……" "定标1200米,放!" 帕
克将军戴上钢盔,穿上防弹衣,并把他那只9毫米手枪别在左腋下。这时榴弹炮的射击
声沉默了,炮手正把手榴弹填进炮膛中,接着响起了一阵杂乱的爆炸声。
    "全体士兵,"帕克将军看着已象死亡屏障一样在他们面前展开的中国坦克群,说
:"上刺刀!" 从战场的浓烟后面,太阳时隐时现,给血战中的雪野投上变幻的光影

    注1:对这些电子战术语简介如下:跳频:发射机和接收机以同样的序列变换频率
;直接序列扩频:使信号能量分散在很宽的频带上,以给侦听和干扰带来困难;零可控
自适应天线:一种覆盖范围似肾形的天线,凹点指向天线无响应的敌方干扰机,以便在
其它方向与已方天线通讯;猝发:短时间采用宽频带或长时间采用很窄频带发送信息;
频率捷变:在遭到干扰时自动改频。
    注2:1966年戴高乐将军使法国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组织,这对当时冷战中的北约
是一严重打击。
    (全文完) 


--
http://www.forcode.net
欢迎访问:《奇想录》

《安德的游戏》(txt+s40电子书)

《安德的游戏》(txt+s40电子书)
 
 
 --
http://www.forcode.net
欢迎访问:《奇想录》

(转)高塔下的小镇 刘维佳

发信人: wolfgang (狂云), 信区: PopSciFic
标  题: 高塔下的小镇  刘维佳
发信站: 瀚海星云 (2002年12月06日12:04:11 星期五), 站内信件

高塔下的小镇

刘维佳


一天的劳作终于结束了.我从麦田里走出来,小心地坐在田垄上,从陶罐里倒了满满一木杯
凉水,敞开喉咙痛快地喝下肚去. 

结实的麦穗在轻风中摇荡出奇妙的波纹,滚滚麦浪令我感到赏心悦目.

又是一个丰收年. 地里呈现一片生机勃勃的健康绿色,每一茎麦穗都沉甸甸的.

马上就要大忙特忙啦.收割麦子是头等的大事,也是最累的,之后得赶在商队到来之前把麦
子打出来.先将那份与口粮数量相等的应急储粮交到围绕着高塔塔基建造的半地下式公共
粮仓里去,然后将口粮储存到自家地窖的大瓮里......每次麦收后不多久,商队成群结队
而来.这时可以用富余的麦子和上年用余粮酿的酒来与商队交换所需要物品,诸如布匹,奶
酪等等,最令人惊叹的是文明发达地区所制造出的种种东西:比如记时的钟表,效力极强的
医疗药品,高效肥料之类......贸易会结束,还有的忙: 家里果树上的果子要收获下来并
制成果酱或果干,菜地里的蔬菜成熟了要收获储藏,沼气池也要清理,为家禽牲畜准备过冬
饲料......这一切都是我和父亲的职责,而母亲则要为我们作饭,缝制,洗涤衣服......一
年到头也累得够呛.在我们这小镇,男人们的力量化为汗水洒在了泥土里,女人们的青春
在操持家务和养儿育女中消磨了......这就是生活,我们必须付出一生的艰辛才能维持它
的正常存在,镇上的四千家庭都是这么过的, 这种忙碌却自给自足乐在其中的生活已经持
续了三百多年啦.

我将头使劲向后仰,观望我们小镇的保护神----高塔, 它那白色的圆柱形宛如一柄长剑插
在蓝色的天空中.就是它保卫着我们的这种生活.这座一百多米高的白塔是三百多年前我
们的祖先修建的, 真该感谢他们的远见.当年他们这群救生主义者认定世界性的毁灭战争
已不可避免,于是选中了这片土地,修筑了藏身所,尽可能地存储物资,为将来在战后混乱
的世界上生存下去而做着准备.那一场疯狂战争的爆发原因,已经随着早已崩溃了的文明
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搞不清了,也没人关心了......但先辈所说的一句话却穿透时空完
完整整地保留下来:"生活理应是轻松而幸福的."

高塔的威名如今已远播四方,但总有那么一些笨蛋有意无意地置高塔的原则于脑后,结果
无一例外地被死光劈杀.他们中有些人确实不是存心来碰运气的,这些人死得稀里糊涂,
但高塔是不管你有何理由是否冤枉的,它铁面无私冷酷无情,只知进者必杀!正因为如此
,每年贸易会的情景便甚是有趣: 双方聚到那道一米宽一直不能长草的"生死线"旁,互
相展示各自的货物,彼此展开砍价战. 买卖谈成之后,双方各自向对方抛出绳索,将对
方的绳索系在自己的货物上,然后彼此一起将对方的货拽过来。

以高塔为圆心半径约九百米之内,是居住区及仓储区,那儿每户都拥有一座配有牲口棚,
 沼气池和地窖的两层住房,人们就在那儿一代又一代地重复上演人类的生存之戏. 居住
区外是耕种区,田地一律每人五亩.介于居住区和耕种区之间的是果树林带,每户都拥有果
林的一部分。我们所需的生活资料绝大多数由田地和果树提供,当然,你得凭力气去换取
。 

我躺在被阳光晒得热烘烘的土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仰望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 满眼温
柔的蓝色令我惬意地微笑起来。我很高兴, 我很快乐,因为我有力量换取幸福的生活。
我从小就随父亲操持农活,两三年前我就是公认的一流种田高手了, 而只要能种好田,生
活中就不会再有恐惧,忧虑以及压力了,所见到的将只有明媚的阳光......我的心脏开始
发热. 我知道当情感袭来之时理应好好利用好它,于是我随手扯了根草叶叼在嘴里,将思
绪移到了水晶的身上,回忆着,思索着......

我很爱水晶,因为我一直觉得她是个特别与众不同的女孩儿.我们从小就和许多孩子在一
起扎堆儿玩, 水晶总是吸引着我的视线.我常常专注地看着她 , 一看就是好长时间,而别
人干什么我都不在意,除非与她有关.水晶确实漂亮可爱,但她独有的魅力显然并非源自
容貌,她所发出的魅力可以轻易直达我心灵最深处,使我怦然心动,而别人谁都不行.我
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经过认真的观察和分析,我渐渐地发现这女孩最大的特点,是她
的感觉力和想象力超群,她可以轻易地从世间的万事万物中将美信手拈出,仿佛小自草叶
露珠大至蓝天云朵其背后都蕴藏着妙不可言的美好世界以及撼人心魄的浪漫故事. 这个
世界攫住了我的心,令我无限向往无限留恋,所以我一见到水晶,心跳就不规则起来......
我渴望能一直和她在一起,以为那样我才能进入一个美好的世界里.若能娶到这样的女孩
子, 我这辈子还奢求什么呢?我无比真切地意识到,我爱她,无论如何, 我一定要让她成为
我的妻子......为此我想尽办法接近她.

......情绪高涨了片刻之后趋于低落,苦恼占据了我的心.这两年多来,我和水晶之间出现
了危机,这让我苦恼,然而她却没有意识到因为这危机的根源, 就是她的理想.我非常地爱
她,所以我尊重她的理想,于是这两年我尽力忍耐着, 一直没有尝试向她摊牌.结果这两年
我是在焦躁不安和惶恐的陪伴下度过的,而且危机还在扩大,我不知该怎么办,时间似乎已
不多了......

我双手撑地坐了起来,吐掉嘴里苦涩的草叶,握紧了拳头.我决定了:去向她摊牌吧,勇敢
些,别再犹豫了, 我只有全力尝试劝说她放弃她的那个理想,这是我避免失去她的唯一办
法.

每一次从田里回到居住区,我都可以看见小镇的心脏---- 广场.我凝视着此刻几乎空无一
人的广场,脑中浮现出了农闲时或节日这儿举行歌舞集会时的热闹场面. 那时镇长会取出
那个神奇的黑匣子,播放歌曲给我们听.只要将那些光闪闪的碟片儿放一张进黑匣子,它就
能播出几十首歌曲,当然, 还得有高塔提供的电才行.从小我就喜欢听那些歌儿,喜欢得直
想掉眼泪. 那些歌儿都是我们祖先的那个文明创造出来的. 虽然,大部分歌曲所用的语
言在今天已消失了, 我们不可能再理解它们所表达的意义, 歌中流淌着的是我们不知道
的故事和不曾拥有的人生体验与感觉,这令人感到怅然和伤感.但是,它们的旋律能引起
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的共振,使我能抽象地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些歌曲具有和水晶类似
的力量,可以唤起我心中的美好情感.

将目光从广场收回来之后,我踏着居住区平整的石板路面向图书馆走去.

五米宽的街道干净而整齐,右边是最里层的住户,左边就是环绕着塔基修建的仓库之类的
公共建筑,图书馆亦在其中.水晶此刻很可能就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 , 她不是那种什么也
不懂的傻乎乎的天真少女, 她是一个将知性与感性和谐地集于一身的女性,从小就爱看
书和思考.

我轻轻推开阅览室的木门,木门吱一声为我而开启.室内空无一人,老旧的桌椅还算整齐地
摆放着,大多数上面都躺满了灰尘.现在仅靠父辈言传身授即可轻松应付生活,谁还耐烦看
什么书?只有那些天性不安分的人才来这儿消磨时间,水晶就是其中一员. 就是这间不太
大的房子占去了水晶那短促生命中的很大一部分时间.图书馆里堆着数千本书 , 每一本中
都充满了疑问,也许我们要过三百多年才能知道答案,水晶她有何必坚持这种无望的探索
?水晶的问题就在于她的心灵无法安分守己,想得太多了.要知道,宇宙广袤无垠,世界复杂
无比,试图把一切问题都琢磨透,只会自讨苦吃.

我静立于寂寂然的阅览室中,凝视着从窗口射进来的光柱中浮动的灰尘粒子,耳朵捕捉着
楼上的声音.一分钟后,我认定此刻没有人在图书馆里借书,那么她一定是在望月那儿听
他"传教" 了.这让我很不高兴.我不愿意到望月那儿去,但此刻也没别的什么办法.于是我
退出阅览室,轻轻关上木门, 向果树林子走去.

望月的演讲会,全镇闻名.他总是在果树林子的固定地点不定期地举办这种演讲会,宣扬着
一个异常危险的思想,那就是: 我们应该跨过那道"生死线",到外面的世界去!

望月这个人,可以说是全镇年轻人的首脑.他从小就是个野心勃勃喜欢哗众取宠的人,总是
在竭力谋求着孩子们中的领袖地位,他不能忍受谁给予大家的印象比他还强烈. 平心而论
他还是有些天赋的领导气质的, 所以半大不小的时候他身边就聚集了一批一摸猎枪就热
血沸腾的少年.这伙人厌恶种田,整天跟随望月扛着枪在镇子的闲置地里四处射猎,把野兔
狐狸和各种飞鸟打得浑身是洞.

我不理解他们,我对枪和杀害小动物没多大兴趣, 对我而言种麦子要有趣得多看着麦苗
一点点长高并最终结出饱满的颗粒可以令我获得相当的成就感.不过那时我对他们也仅仅
只是不理解,还不怎么厌恶.

等望月在演讲会亮出了他的主张之后,  我对他的厌恶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的荒谬危险
的主张令我震惊,而他讲得天花乱坠的理由又令我恶心,我知道他真正的动机是什么,他在
撒谎. 我觉得这人心理十分阴暗.

然而不幸的是,水晶居然赞同他那荒谬绝伦的主张!

两年前的某一天,水晶突然异常激动地向我宣称她的思考有了重大突破!她说她发现了我
们这镇子的不正常不自然的地方,即:我们的镇子居然可以不进化!那段时间, 她像着了魔
似的一有所悟就向我陈述这镇子没有进化的具体表象:三百多年来,小镇上的生活几乎完
全没有变化, 商队带来的商品品种越来越多,可我们只有粮食;这小镇没有历史,每一年都
没什么不同,人们昆虫一般生存和死去,什么也没留下,没有事迹, 没有姓名,没有面目,很
快便被后人彻底忘却...... 镇上的人口很早就恒定不动了,一切都和谐无比, 尤为奇妙
的是没有一个人违背清苦淳朴的民风放纵自身的欲望.....她说小镇与整个世界很不协调
,说我们小镇已经凝固在时间的长河里了......

于是我花了很长时间仔细琢磨进化的涵义.但凡水晶所关心的问题 ,不管我是否赞同,我想
我都应该至少努力弄懂,因为这有助于我了解她.可在我尚未彻底领悟之前, 她就和望月
走在一起,加入了他的团队, 开始为将来的出走做着准备.这让我惊恐和焦虑.不论是谁,
一旦跨过了生死线, 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高塔是分不清进入者究竟是不是在镇上出生的
土著居民的,反正只要是从生死线外进来的统统格杀勿论!小镇建成三百多年来,还从来未
有一个人走出去过.但现在许多年轻人都赞同望月的主张.我无法理解他们那要出去的强
烈愿望,我无法像他们一样轻松地视那铁一般的禁忌如无物,每次靠近生死线,我就不寒而
栗,我害怕失去我的土地我的麦子和我自食其力的生活。

刚进果树林子,我就听见了望月的声音,真令人讨厌.就是这个人偷走了我的水晶.他还在
撒谎 :"......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和机会了?三百多年前,大战刚刚结束之时,这颗星球
上星散着成千上万的文明残余势力,可现在它们大部分都消失了.大的文明势力吞并小的
文明势力,将来的世界必定将为它们其中的某一个所独占或被几方瓜分.创造历史的只可
能是强者,弱者只能充当铺路石......我们本来是有机会加入强者的行列甚至凌驾于其上
的!当初我们的基础相当好,有六千人, 还有大量的武器,机械,优良的粮食种子,这些资本
本可以供我们迅速扩大居民人数和势力范围的, 但祖先们却将它们消耗在了这座莫名其
妙的高塔上.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祖先们只看到了乱世之中安全的重要性,却完全忽视了
发展!在这个世界上若想不被别人吞没,只有拼命发展,壮大, 抢先吞了别人!

"这片平原的面积起码是我们这小镇的一百倍,如果当初一开始就放手发展的话,现在我们
的势力早遍布这片平原了,人口起码也有三四十万了,这样我们将成为这颗星球文明复兴
过程中的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我们将成为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可是看看我们的现
状吧,苟且偷安,用压抑发展来获得安全.所以若不迈出这镇子我们就注定只能是一支无关
紧要的弱小势力,不可能有大作为, 处于整个世界的风云变幻之外,听任潮流的摆布. 最
好的境遇,也不过像块石头似的呆在原地, 被时代越抛越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你
们甘心成为历史大潮中的一颗无足轻重的小石子吗?如果你们不愿意这样,那就请跟我一
起走出这没有前途可言的小镇,到外面的广阔天地中去! 请相信这是我们得救的唯一途径
.高塔总有那么一天将不能保护我们,那时肯定将是我们的末日! 这种时刻可能很久才会
降临,也可能一分钟之后就会发生! 时间无比珍贵! 让我们马上行动吧!我们先要在平原
上站稳脚跟,然后发展,壮大,建立军队,向外扩张,占领,征服,攫取......"

他(望月)说到这儿时,我已经坐到了水晶的身边.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双肩上,亮闪闪的眸
子格外漂亮,
可惜我从未彻底知晓这一泓秋水之后所隐藏的一切.

于是我用右手轻轻拍了她的右肘."走吧." 我凑近她的身边轻声说.

"他还没讲完呢."她说.

"几年来他一直讲的就是这些玩意儿, 你还没听够啊?走吧,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我撺
掇着.

她低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那好吧."

走出果树林,阳光又将我们笼罩. 我看着身边微微低头随我一同前行的水晶,只觉得她美
得令人头晕
目眩,我觉得此刻我就是在天堂中漫步, 我真想和她一直走下去,永不停步!

水晶的问话打碎了这美好的寂静:"哎,你想说什么啊?"是啊,我想说什么呢?我想说
,我很爱你啊!我想说,放弃你理想,嫁给我吧!可我没有胆量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十
秒钟后,我找到了话题:"你觉得望月讲得这么样?"


"不错。"她说,"他的口才很好,年轻人都爱听,也很有道理。"她的口气比较随便,听
起来她似乎对望月并没什么特殊的感情,这让我高兴。然而她仍然赞同望月的主张, 这
又让我着急和害怕。

"你们真的......要走吗?" 踌躇了一阵我终于小心翼翼地问,"我是说,你们真的离开
这镇子吗?"

"是啊,"她随口回答, 口气就好象这事如同日出日落一般理所应当势所必然。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这镇子不好吗?"我说,"你们为什么不喜欢这里的生活呢?
为什么要抛弃小镇?"我将这两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解与迷惘向她倾诉了出来。

"因为它不能进化。"她干脆利落地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进化?"我立刻追问。

"因为整个世界都在进化,一切的一切,我们作为其中的一部分,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进化
,对吧?"

她说得似乎合情合理,我的脑子转得又不怎么快, 一时只好沉默。

"在这个不正常亦不自然的镇子上生活,我们真的能无忧无虑了吗?"她目不转睛地凝视
着我的眼睛,那黑幽幽的瞳仁宛若深不可测的池渊,"这镇子唯一的失衡之处,就在于我
们的心理。在小镇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中,我时常感到心慌意乱,经常因为空虚而
伤心。我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天天流逝, 生命一点点地离我远去, 而我却连自己为什么
而生又为什么而死都弄不清,只能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消耗生命, 这让我一想到就惊恐
不已。为了找到我生命的意义,我一定要走出去!"她很动感情地大声对我说。

"可是你能肯定出去之后一定能找到你所渴望的那些东西吗?"我低声说,"或许你什么也
得不到,只是徒然地失去了一切!这值得吗?"

"我可以肯定我一定能找到一样我们这儿没有的东西。"她说。

"什么?"

"希望。"她说,"我们的镇子里没有希望。不进化就没有未来,一成不变的生活将一直持
续下去, 最终的结局就是望月所说的高塔不再保护我们......有了希望就有了一切, 
可我们这儿却没有希望......"

"可这儿也没有绝望!"我大声说,"别听望月的胡言乱语,那个最终的结局离我们还极其
遥远!这镇子还有足够的存在时间供我们度完余生,至于我们死后的事,已与我们无关
,我们何苦惶惶然不可终日?外面是一个凶险的世界,以邻为壑就是那儿的人们最基本
的生存原则,在那里人们互相伤害,纷争无休无止,一切都纷乱不堪。这也叫有希望?
你没听过商人们所讲述的那些故事吗..."


水晶的头缓缓低了下去,看上去这是因为在她心中无法否定我所说的事实。这让我倍受
鼓舞。

"水晶!"我乘胜追击,"不要再考虑什么意义不意义了! 意义那玩意儿纯属子虚乌有,
千万别被它迷了心窍......你不要再和望月那帮人搅在一起了。那混蛋讲的倒是天花乱
坠头头是道,但他在撒谎!我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才不在乎什么进化不进化的
意义不意义哩,他真正要的是权力!是的,权力!我们这小镇上没有权力,社会是靠成
年人自觉克制自身欲望来平衡和维系的,镇长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这里没有真正意义
上的权力。

而望月这人的权力欲又特别强,所以他才狂热地鼓动大家出去,一出去他就可以为所欲
为了。你没听见他要干什么吗?他要征服要掠夺要扩张要杀戮!天哪,你怎么能追随这
种人?他不是你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不重要。"她平静地说,"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理想。我追求生命的意义,望月
追求权力,别人也许在追求着别的什么东西......各人的具体理想都并不重要,重要的
是我们大的目标一致,那就是走出这镇子参与进化。眼下这个目标最重要,为了拥有足
够的勇气与决心,我们必须相互依靠相互激励。只要一出去,我们就能找到实现各自心
中理想的希望了......"

"那我呢?"我脱口而出。

水晶怔怔地望着我的眼睛。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不想再拐弯抹角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儿,对我公平吗
?水晶,你想过我吗?你在意过我吗?我......我是多么地爱你啊! 几年前我就意识到
这一点了。每一次见到你想到你, 我的心都直发颤,就是这种感觉,错不了的......别
走,留下来吧......和我一起生活......嫁给我吧!我会种地, 我是一流的种田好手,
我能让你过上轻松幸福的生活......"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我的双唇和牙齿在剧烈地
颤抖, 全身也抖得厉害。

但是水晶却垂下了双眼,我看见她的双颊开始泛红。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这时夕阳开
始冉冉没入地平线,黑夜的影子已悄然显现。

良久,她缓缓抬起了双眼:"阿梓,谢谢你送我回家。"

她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的身影很快消融于浓重的暮色之中,看不清了,不
见了......她走了之后好久,我仍旧伫立在原地望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时间仿佛已经
死去,我的思维凝滞了,全身不能动弹。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黑夜彻底占领大地,家家
户户的窗口摇曳灯光的时候,我才如梦初醒。我索然无味地呆立了一阵子,终于迈动沉
重的双脚,向我的家走去。

一转眼麦收的时节到了。

商队的到来,带给了我们缺乏的盐、油料、洗涤用品、布匹之类的必需品,还有许多构
思精巧可以帮我们在生活中投机取巧但却并非必需的奢侈品,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坏消
息:北方的"黑鹰"部落由于今年遭遇旱灾,整个部落有组织地集体南下,准备以劫掠农
庄和城邦来渡过难关。他们已经荡平了两个村庄,初步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像这样
红了眼豁出去了的流浪部落, 即使是强大的城邦也没法招架,他们就像瘟疫一样,谁碰
上谁倒霉。

然而令我们吃惊的是,商队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这个黑鹰部落对我们这个小镇兴趣最
浓厚!

同样令我吃惊的是镇上的长辈们似乎对这消息无动于衷,他们依旧若无其事地干活、吃
饭,和商人们侃价、交易。我知道他们见过更大的场面,但是我没有,我想像着漫山遍
野饥饿的人群冲过来的场面,心里直打鼓。

这支商队走后,一直没有新的商队到来。小镇在平静安闲之中打发了十二天的时间。这
期间人们不急不慢地各忙各的,似乎完全忘了有可能逼近来的危险。镇长甚至举办了两
次歌舞会,像往常那样用娱乐来调剂小镇单调的生活气氛。这两次集会我都去了,尽情
享受着生存的幸福。但是到会的年轻人明显少了,水晶也没有露面,对我而言舞会上没
有水晶气氛就平淡了许多。

第十三天,随着初升的朝阳,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的人影。

不一会儿居民区的街道上就站满了人人们翘首等待着塔上拥有望远镜的观察员通过广播
传达的观察结果。

随着黑鹰部落一步步逼近,有关它的基本情况也逐渐清晰了:这个部落人数在二万六七
千人左右,最前方是约一千名壮年男子,均全副武装;中间是由牲畜或人力拉拽的辎重
车辆和妇女儿童以及部落主力武装;最后又是一千武装男子。以他们的前进速度,下午
四点左右即可抵达生死线。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部落中老年人不多,看来他们已经妥善
处理了这些"拖后腿的包袱"......

镇长的命令下来了:全镇成年男子全部自备武器前往各家的果林区,组成最后一道防线
,以防万一。

上午的剩余时间里,我和父亲在家中仔细擦拭我们家的那两支猎枪上的黄油。

黄澄澄胖乎乎的子弹油腻腻的,给我的感觉很陌生。因为我这辈子只打过三发子弹,而
且还是父亲装填好了的。枪在我们这儿的用途只是打打鸟雀小兽,再不就是用来作为与
商队交易时的公平保证,能派上用场的机会不多。

父亲擦枪时沉默不语,我从他眼中看出他并无恐惧之情,而是心中另有什么复杂的感情
。我想问问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遂作罢。

母亲则在忙碌地为我们制备干粮和饮水,她在竹篮里放了果干、咸肉、奶酪、熟鸡蛋,
水罐里撒进了薄荷,父亲的酒壶里装上了最醇厚的陈酒。在她看来我们好像只是去野餐
似的。

准备停当,我和父亲背上猎枪和子弹袋,他提着酒壶水罐食品篮,我背上卧具,向果树
林子走去。

这真是热闹非凡的一天。阳光明媚和煦,街上到处是身背猎枪手提食品的男人,家家户
户的厨房都冒出腾腾热气,孩子们爬上自家楼房的天台,一边咬着蘸了蜂蜜的麦糕,一
边好奇地望着远方模模糊糊的人群。小镇的空气中弥漫着过节一般的气息,天呐,我喜
欢这热闹的场面和这种节日般的气氛。

从下午四点开始,黑鹰部落的成员们渐次抵达生死线,他们有条不紊地在那里扎下营来


黄昏时分,一道道的炊烟从对面的营地里升起,在天边鲜艳的晚霞映照下,这道景致竟
是那么动人。我怔怔地凝视着这画一般的美景,一时间竟忘乎所以到了丧失时间感的地
步,只觉得仅一刹那工夫,天色就黯淡下来了......

寒森森的月亮升起来了,猎枪在我的怀里散发着寒气。今天我所见到的景象已烙在我的
脑海中,我爱今天小镇节日般的气氛,也爱傍晚时分在夕阳金辉照下被如雾的炊烟笼罩
着的部落人群,美使我分外留恋生命,而害怕死亡。我不能理解即将发生的冲突的必要
性,我不明白黑鹰部落为什么要来进攻我们?依水晶的说法,我们与他们唯一的不同,
就是我们不必进化而他们仍在进化......

进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一连串的爆响骤然响起,明亮的绿色死光划破夜空连续闪现!我头皮一炸,神经质地甩
掉羊皮毯跳了起来,端起猎枪紧张地扫视四周。但月光笼罩的大地一片寂静什么也看不
清,除了残留在视网膜上的死光余韵。

"怎么回事?"父亲略带紧张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他也被惊醒了。

"没什么,高塔发射了几道死光,除此看不见什么动静。"我故作镇定地说,竭力克制着
刚才的惊悸造成的颤抖,我现在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我不想永远做个孩子。

"唔,他们想趁夜暗摸进来......这可大大地失算了。 高塔夜里照样看得见,白赔几条
人命罢了......" 父亲一边说一边重新躺了下去,不一会又睡着了。

我深知他此言不差。没人进来的话,高塔绝对不会发射,而高塔从来都是百发百中的,
生死线之内现在肯定躺着不少尸体。

下半夜和父亲换班之后我很困了,再加上高塔大大增强了我的安全感,我很快就沉入了
梦乡。

天亮后,母亲送来了早饭,慈祥的爱意充满了她的双眼。

母亲的关怀和热乎乎的麦糕令我分外留恋平常的普通日子,我真希望昨晚的那几个送死
的人能令黑鹰部落认清现实,从此知难退去,这样那些人好歹也算没白死。

然而他们显然有不同的看法,九点钟的时候,他们开始了新的行动。他们居然将一门长
身管的火炮推到了生死线的边缘上,炮口指向高塔。我通过图书馆的书和我们高塔上的
那门电磁大炮了解了这种具有可怕威力的武器,知道它发作时声如雷鸣,弹着处贯壁毁
楼破坏力极大。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弄来了这种野蛮的物什?

正惊异间,只见那门大炮炮口火光一闪!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绿光也在空中闪现了一下。

紧跟着死光射出,火炮那儿立时腾起几股白烟。向小镇抛射高塔认为其速度超过安全标
准的物体也违
反了高塔的安全原则,高塔可以采取措施消除危险源。

直到天黑他们也没什么新动作。高塔连他们这样的王牌手段都轻易化解了,可能他们已
无计可施。

连续三天,黑鹰部落毫无动静地呆在那儿,并不想法进攻,但却也不走,不知他们还想
干些什么?

第四天中午,高塔上的那一门电磁大炮突然发作了!

炮弹打在生死线之内,着地时并没有爆炸,而是深深地扎入了地下,片刻之后,爆炸才
发生。那场面
犹如火山爆发一般,黑色的烟尘和着泥土腾起三四十米高,煞是吓人。

"原来他们想挖地道从地下钻进来。"父亲望着正在散去的尘泥说,"这没用,躲不过高塔
的眼睛,以前
早有人试过了。"

"如果加大地道的深度呢?再挖深些也许就行了,我不相信高塔的眼力没个止境。"我说


"这是不可能的。小镇的地下水脉纵横, 加大深度极易造成塌方。这镇子从地下是无法
攻破的,淹不
死压不死的除外。"父亲说。

我默然望着尚在冒烟的爆炸点,心想不知又有多少人断送了性命!

接二连三的失败并未令他们死心,翌日清晨,他们又亮出了新招数。

这一回他们挑出了一百个成员,让他们一字儿排开列在生死线旁。

不久观察哨报告说那一百人全是老人。

父亲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掏出了祖父传下来的机械怀表,紧张地望着那些人。

猛地,一个骑着马的人手中的步枪朝天喷出一股白烟,那一百人竟然立刻冲过生死线狂
奔起来!

绿色的死光冷静地连续闪烁,奔跑中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但其余还活着的人仿佛没有
看见一般只管埋头狂奔,似乎他们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冲入居住区似的。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纯粹是在自杀,他们一个不漏地全被死光放倒在了地上。

"二十五秒。"父亲合上怀表轻声说,他脸色苍白。

"他们这么干有什么意思?纯粹送死嘛。"我不解地问。

"他们想弄清高塔杀人的速度有多快......"父亲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麦田
回答, "但愿他们不要......但愿......"他喃喃地说。

我低头盘算着。一百人二十五秒,一秒钟四个人,从生死线到果林不足四千米,一个人
跑步大约只需要十七八分钟,就算二十分钟吧,二十分钟是一千二百秒,这期间高塔只
能杀死四千八百人,就算五千人吧,也还不及他们整个部落的零头......我的脸也白了


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人们不安地张望着,双手不离自己的猎枪或砍刀。

对面的黑鹰部落也蠕动不已,人员调动频繁,明显是大行动征兆。

下午四点,实验降临了!

随着一阵海啸般的呼喊,早已集结好了的人群向我们小镇发起了冲击!洪水般的人浪席
卷过来,竟如排山倒海一般,令人毛发倒竖!

不过高塔显然对此无动于衷,绿色的死光准时闪现了起来。令我意外的是,好几道死光
竟是同时闪现的,高塔在四面开火!原来它的火力发射点不止一个!

狂奔中的人们如同镰刀下的麦子一般连连倒下。冲在最前面的是妇女以及仅存的一些老
人,他们的使命就是死,部落用他们来吸引高塔的火力,争取时间。在他们的后面,才
是主力壮年男子。

他们的打算无可指责,就战术来说确实是明智之举,但是不幸他们在战略上彻底错了,
他们实在不应该进攻我们的。因为高塔现在不仅四面开火,而且它的杀人速度远不止一
秒钟四个人,大约达到了一秒钟十个,并且还在逐渐提高效率。看来高塔是具有分析判
断能力的,它可以视情况决定自己的行动。而那些人却不知道这一点,太可怕了!现在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大错已经铸成!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已经完全没有了冲进居民区的任何希望,他们却仍然疯狂地继
续冲击着。人浪缓慢地向镇里流动,但不等冲到一半的距离这人浪的能量就笃定耗光。
这些人此刻似乎丧失了正常的分析判断能力,而完全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控制,令他们
对死亡麻木不仁无动于衷。只见绿光闪处,死者层积,黑鹰部落的队伍急剧缩小......

终于有人开始恢复自我意识,感觉到了恐惧,他们开始回转身向外面跑,恐惧终于彻底
感染了所有的入侵者,人浪的彻底大退潮开始了。

等到高塔的死光发射频率开始下降之时,生死线之内的人影已经稀稀落落了。

逃得了性命的人木然地站在生死线的边缘,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哭着喊着奔跑或
倒下。他们没法帮助线内的人。

当生死线之内的最后一个人倒下了之后,死一般的沉寂降临大地,我们和外面的幸存者
都陷入了凝滞状态。空气中飘荡着空气电离之后的辛辣味道。

隐隐地,我听见了一种微弱的声音,它细若游丝但却又令人不能忽略它的存在。终于我
听清楚了,那是哭声,是从外面传来的幸存者们的哭声。那哭声分外悲切,我从中听出
了生还者对死者的哀悼,还有对自己的怜悯。他们今后的命运凶多吉少。这个部落中最
强壮有力的部分死去了,女人也差不多全死了,只剩下了一些儿童和少年,这个部落事
实上已经灭亡了。

哭声在天地之间缓缓飘荡,但在广漠的世界中这哭声显得那么的微弱......

一切都已结束,但是人们却都不离开果林,吃完晚饭人们仍然露宿在这儿。我像前几天
一样守上半夜,怀抱猎枪披着皮毯的我,疲惫地坐在地上,完全不想动弹一下。我实在
不明白我为什么感到这么累?

我倚靠着一棵果树,偏着头用脸颊贴着冰凉的枪管,一动不动地木然凝视着这一切。今
天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可怕的现实使我终于无比深切无比形象地领教了外
面世界那残酷的、以邻为壑的生存原则,领教到了他们互相争斗伤害的激烈程度,今天
我终于看清了这样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个真实的世界使我彻底明白了进化的重负的分量:它竟能迫使一个极为强悍的群体不
惜以全族灭亡为赌注,甘愿忍受巨大的牺牲也要尝试卸下进化的重负!黑鹰部落绝不是
为了我们仓库中的麦子才不顾一切地向我们一再进攻的,需要足够的粮食只需多抢几个
弱小部落就可以了,他们的真正意思,是要夺取我们的这座独一无二的小镇,夺取我们
的高塔,卸下肩头沉重的进化的重负,拥有一种轻松幸福的生活。这就证实了我一直以
来对进化的猜测:决不存在令人心旷神怡的进化!有进化就会有艰辛!因为进化是一种
动态的过程,只要进化存在世界就一定会不停顿地运动不停顿地改变,和谐与平衡因此
根本无法长存。哦,众生求有常而世界本无常,就是这一矛盾决定了人生的苦涩与艰辛
,决定了进化的沉重。世界啊,你为什么非执意要进化不息呢?我们人类为什么这么命
苦啊!进化为什么非要是一种压迫我们的异己力量呢?进化有尽头吗?进化的尽头会是
什么呢?......我仰起头凝视天顶的一轮明月,只见苍白的月光映出了云层的轮廓,天
穹显得寥廓而神秘。我心灵一颤,一丝凄然一丝悲哀漾上心头,我想哭,但我不知道这
泪究竟该为谁而流?

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之时,我们发现黑鹰部落的幸存者们已全部消失了。他们在昨天夜
里悄然离去,走向了虎视眈眈的未来,甚至连亲人的尸体也没法取回来。

于是我们帮他们承担了义务,在镇长的安排下,一部分壮年男子回家取来农具到镇子的
闲置地上去挖坑,其余人负责搬运尸体,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遍布麦田的尸体,以免发
生瘟疫。男人们两人抬一个开始向闲置地搬运尸体。人人脸上都漠无表情,看不到恐惧
,看不到悲伤,每个人都只是埋头干活。但是我知道这冷漠的表情下是颤抖的心,父亲
那痛苦的表情就是证明。现在我知道长辈们为什么谁也没有出去的原因了,可以想像他
们之中肯定也有人向往过外面的世界,进化的诱饵肯定也强烈地吸引过他们,然而后来
他们肯定都认识到了进化的沉重与艰辛,因而都死心塌地安下心来。喂,望月,你小子
认识到了这些吗?你为了获取权力而不负责任地狂热鼓动大家出去,可那么强悍的黑鹰
部落都渴望卸下进化的重担,你们这把嫩骨头承受得了吗?我四处寻找着望月,因为我
知道他不比我笨,我所悟出的一切他肯定也悟出了,事实是最好的论据,我想看看此刻

的脸色,我非看不可,不然不解恨。

很快我就看见了望月,他也发现了我。我挑衅地望着他,我们的目光交汇了一秒钟他就
低下头走开了。看着他我想大声冷笑,但终于没有笑出来。

我们赶在尸体开始腐烂之前将它们处理完毕了,当最后一锹土投入之后,小镇又恢复了
原来的生活节奏,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但是我敏锐地感觉到,镇上的一切都与原先有
了少许但却是无法忽略的不同。就在不久前的某一天,我曾轻易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和
温馨,那一刻,节日般的气氛令人心跳,音乐撼人心魄,麦酒香气醉人,孩子们天真可
爱......一切都很美。但是现在,我干活、唱歌、散步时,再也没什么感觉了,劳动不
再乐在其中,歌曲虽仍悦耳但却再也没有了往常那种让我身心俱为之颤抖令我直想大声
呐喊的力量,我的心变得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空气中消失了......

不久后我发现了镇上生活的一个最显著变化,那就是望月的演讲会再也没有举办了。这
一场大屠杀干净利落地击碎了年轻人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又一次开始重复三百多年来
一直在这镇上反复重复的人生轨迹自觉而主动地维持小镇的和谐与平衡。从今后我们这
辈子最高的使命就是娶一个自己喜爱长辈也能接受的妻子,再生一到两个孩子(不可以
再多了),并将他们抚养成人,要他们重复我们的生活......

这没什么不好,生活这东西就该是这样的。我决定过一阵子重新去试探一下水晶的态度
,我也该结婚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多久的一天中午,水晶主动来找我了,她约我五点钟到镇西的"兔窝
"去谈话。"兔窝"就在镇西离生死线不远的闲置地上,因三年前望月他们成功地对一群刚
搬迁到此的野兔进行了一场种族灭绝行动而得名。

下午四点刚过,我便忍不住向镇西走去。大出我意外的是,一出果树林子我就看见不远
处望月也在向西走,方向也是"兔窝"。不快的感觉立刻在我心中产生,我不明白水晶为
什么还要约上这个人?我放慢了脚步,与望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不想和他说话。

可以看见水晶了,她站在前方的草地上,望着我们,长长的头发和她连衣裙的下摆在风
中飘动。我们向她接近着。

当我们停下脚步之后,我和望月都呆立着不动了。我们好久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
我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水晶此刻已站在了生死线之外!

"我决定了。"她微笑着对我们说。她居然笑了!

"你疯了!"我大吼道,"你疯了!你知道你干了什么?!"

"也许能想个办法......"望月喃喃地说。

"还有个屁办法!"我凶狠地吼叫着打断了他,自从上次见面对视之后我就再没把这个人
放在眼里, "谁他妈能有这个手段?你给我闭嘴!"然后我将脸转向水晶,继续冲她喷吐
怒火,"你脑子出了什么毛病?该死!这不是儿戏!"

"我全都想明白了。"水晶仿佛全然没有听见我的怒吼,抬手一指高塔,语调平静,"是它
封闭了小镇。 我们这个镇子是个完全自我封闭的存在,它利用高塔来与整个世界隔绝开
,用自我封闭来逃避进化,消除不安和恐惧。这就是真相。"

停顿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从表面上看, 这镇子可以说是很理想很完美的,它里面
没有争夺没有仇恨没有暴力没有侵略没有欺诈没有难填之欲壑。但是,在得到这些东西
的同时,我们也就失去了另一些东西,那就是未来和希望,还有存在的意义,甚至还有.
.....幸福。在这个地方我们活着只意味着不死,仅此而已,其余什么都没有......这个
世界是为参与进化的人而设计的。我们与世界隔绝,世界也就抛弃了我们。在这镇子里
我们的生命形同一堆堆石块......这样的生活有何幸福可言?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水晶的慷慨陈词,猛烈地震动了我的心,我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了起来。这时
我终于彻底明白了镇上的年轻人何以会产生那种候鸟迁飞般的向往外部世界的不安定情
绪了,是因为人的体内天生就有追求进化的本能!这一刹那我豁然开朗:进化的真正动
力,乃是人们心中的欲望与理想!这就是世界何以进化的原因!

"我们总是需要一个开始的......"水晶又开口了,这时她的气色平静了许多, "那么就
让这开始从我这儿开始吧......人总有一死,为什么要让自己宝贵的生命成为一种虚假
的生命?......并且逃避进化于这个世界也不公平。我们推掉了进化的责任,世界的进
化动力就因此减弱了一些,因而我们人类到达那个我们为之无限向往的目的地的时间就
要推迟一些。这不是可以视若无睹的无关紧要的事,这是使命!进化是生命的使命!屈
服于恐惧而逃避责任逃避使命是可耻的!非常非常可耻......" 热情在她的眼中燃烧闪
烁,使她的双眼在这苍茫暮色之中分外醒目, "你们和我一起出来吧!怎么样?望月,
你不是从小就在期盼走出来吗?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在为出来做准备吗?现在,行动吧.
....." 她一边说一边将她那灼人的目光射向望月。

她没有首先将目光投向我,这一点刺疼了我的心。但令我宽慰的是我看见望月的眼中闪
现出惊恐的神色,他不由自主地向后略微退了一步。虽然只是极小的一步,但却使失望
无可遏制地浮上了水晶的面庞。她的目光开始向我移来,我感到心脏里的血液开始向大
脑涌升。

"你呢?阿梓。你不是说你爱我的吗? 你说过为我干什么都行的......"

她望着我轻声说。

一刹那我只觉得我的大脑被她的目光轰地一声融化掉了,我全身热血沸腾,身不由己地
向前迈了一步。

然而,宛如炮弹在我的脑中炸响,我猛然惊醒!不!我不能再往前走了!一旦跨过了那
道一米宽的生死线,进化的重负便会如冰山一般劈头盖脸地压在我的身上。我认为我将
不堪重负。看着水晶那映照着夕阳余辉的微笑的面庞,我突然明白了我和她的分别:我
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气质的浪漫程度。我天生就是一个农夫,真正关心的只有庄稼、农
活、收成以及日常生活,别的我很少主动去关心。而她天生就是个气质极为浪漫的人,
她从小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中我们难以感受到的成分,思考我们无法独自理解的问题,
她追求我们视若水中之月的东西......正是她的这种浪漫情怀最终驱使她走出了这镇子
,做出了前无古人的壮举......而我深深地爱着的恰恰是她这种独一无二的浪漫......
我突然意识到,我之所以那么强烈地爱着水晶,实际是源于我对未来对希望对生命意义
的渴望与憧憬!这种渴望和憧憬虽从小就在被排挤被压抑,但它却以另一种形式,以对
充满人生活力的女孩的爱恋的方式,顽强地存活了下来。人都有进化的本能,实际上我
也在追求我心中所缺失的那一切成分,我实际是在爱着希望、未来和完整的人生啊!只
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

我当然有机会改变这一现实,只需要前进一米即可。前进了这一米,我就能获得我渴求
了好些年的爱,就能拥有一个完整的真实的人生,我的一生就将发生彻底的改变......
这一步将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但我的双脚此刻如同铸在了地上一般无法动弹,恐惧将我
死死按在原地。

终于,她转身走了。在失去了太阳正在逐渐向黑夜转换的天空下,她离开我们,离开这
个小镇,用她那柔弱的双肩承担着进化的重负,远去了,她一边走,还一边回望我们。
一时间我感到难过得直想放声悲泣,但眼眶中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水。我双膝一软,跪在
地上,痛彻肺腑地将双手十指深深插入了泥土之中......

(全文完)

 
(原载于科幻世界1998年12月号)


--
http://www.forcode.net
欢迎访问:《奇想录》